成。
“你你你别乱来,小心治不好他!”他那把剑真切下去,恐怕一只手就这么没了。
霍昭黎闻言,手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李嬷嬷排开人群,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小心翼翼割开他下臂某处,让血滴进程逸岸口中。
不久,李嬷嬷说声“好了”给霍昭黎止了血。霍昭黎恨不得将全身血液都给程逸岸喝下去,不停追问够不够,直到李嬷嬷警告说喝多了会死,他才闭上嘴。接下来李嬷嬷便被朴岐黄急急拉到一边,请教个中原委。
霍昭黎看着程逸岸脸色逐渐红润,总算稍稍放了心,待见他睁开眼,连忙问道:“大哥,你还好吧?要不要再喝一点?”
“你以为你的血很好喝?”程逸岸瞪他一眼,缓缓坐起,看向辛逸农。
“辛门主,您有什么话说?”
辛逸农默然无语。
“在自己的剑上淬毒,辛门主绝不会做这样蠢的事。”程逸岸看向奉剑的弟子,那少年早已吓得呆了,浑身发抖,使劲摇头。
“我、我只是从书房里把剑拿出来,我什么也不知道。”
“这是祖师爷用来诛灭本门叛逆的‘飞仙剑’,今日若有机会出鞘,指向的必然是程某一人,剑上早淬了毒,自然是有人生怕辛门主出手不狠,才鼎力相助。”
程逸岸将目光在泗合门众人身上以一扫过。他唇间还留着霍昭黎的鲜血,眼蓄寒霜,十分可怕,有几个小弟子立时便哭了起来。
刘逸书皱眉道:“能进掌门师兄书房的人不多,你别吓着大伙儿。”
“刘二侠说得是。那么淬毒的,必是泗合门中大有身份的几位之一了。”
安绘云尖声道:“你以为你是谁?泗合门的事泗合门自己会处理,你又没死,充什么青天大老爷断案?你以为三番两次引开话题,便能逃避罪责吗?”
程逸岸正色道:“令尊也好,近日被传为程某所害的大小帮会也好,都不是我做的。”
安绘云冷笑“你倒撇清得干净,证据何在?”
程逸岸道:“令尊在泰山遇害之日,程某远在秦岭与人下棋,‘红袖添香’药性最急,纵是顶尖高手,也挨不过一个时辰便死——那时程某绝不在场,此事一问便知。”
“与人下棋?真是风雅得很!”安掣不屑地撇撇嘴“你认识的狐群狗党,自然会替你圆谎,我们问得出什么来?”
程逸岸笑道:“安小哥只须进到皇城,随便抓个人,问他今年二月二十二,在秦岭执白连胜他家皇帝老儿十局互先,以此求免陕北一年赋税之人是谁,想来还真不易弄错。”
此言一出,群情耸动。
稍微知些时事者,都听过年初皇帝突然颁诏,免饱受旱灾之困的陕北赋税一年,传闻是有个不知名的江湖侠客杀进寝宫,吓得皇帝老儿屁滚尿流,这才答应下诏——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众人看程逸岸的目光中,不由得消去了几分愤怒,添上些敬意,对他声称自己清白,也开始觉得并非无稽之谈。
侯姓青年这时突然站起来,满脸焦急地向着对面武夷派大声道:“表哥,他又在到处乱说了,快叫他闭嘴,不然我会被骂啦!”
武夷派正面面相觑,一高一矮两条人影闪出。高的那个是神捕石可风,矮的那个圆圆胖胖,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一时却无人认得。
石可风对不停跳脚的侯姓青年示意少安毋躁,带着那矮胖男子走到场中。
此时已有人认出那胖子手中的算盘,不禁惊叫道:“三沙帮周大渊!三沙帮的军师周大渊!”
“三沙帮不是被程逸岸杀光了吗?他怎么还活着?而且还变这么胖?”
周大渊苦笑着朝喊出他名字的江湖人拱拱手,道:“敝帮全军覆没,在下运气好一些,幸得逃脱,有劳这位仁兄挂念了。”
石可风朗声道:“众位英雄请了!在下石可风,在六扇门当差,程逸岸屠杀江湖各帮派一事,众位若信得过石某,请听石某一言!”他这话以浑厚内力徐徐送出,威严中自有一股正气在,就算是未听过“追风神捕”大名之人,也觉值得信赖。
石可风继续说下去:“石某与朋友寻访月余,终于在青石浦找到三沙帮屠帮之厄中唯一幸存的周先生。周先生言道,程逸岸确实曾与三沙帮起过冲突,但稍作报复后即行离开,杀人的另有其人。周先生见机诈死,才逃过一劫,从此隐姓埋名,不敢再现身江湖。”他鹰目四顾,大声道“周先生,是谁杀的三沙帮上下一百余口,你对大家说一说!”
周大渊正要开口,突然间脸色一变,捂着胸口慢慢倒了下去,不再动弹。
群雄大哗,从而也确知周大渊所说必是事实,因而才有人狗急跳墙,杀人灭口。到如今死无对证,均觉可惜。
郑连成、汪九畴、惠能互看一眼,各自摇头:对方实在出手太快,大家都未留意。
程逸岸跌跌撞撞走到周大渊尸体边上,重重踢了两脚“你装死累不累?快把话说完了好散场!”
霍昭黎在一旁扶着义兄,不住劝他好好养伤,他也不听。
众人诧异之际,周大渊竟然真的翻身利落爬了起来,笑着对一边的李嬷嬷道:“天蚕丝制的宝甲真是个好东西!”说着将手裹上帕子伸进怀中,取出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来,朝四周展示。
“废话,我送出手的东西岂会不好?”程逸岸拍了一下他圆滚滚的脑袋,喝道“继续说!”
群雄看得目瞪口呆,只听周大渊道:“那晚上大约有二三十个人,将三沙帮上下杀光之后,那带头的摘下面罩,”他故意顿了顿,将所有人的心都吊得高高,面向泗合门方向,亲切地笑“邝少侠,别来无恙。我一个月之内把自己吃成个胖子,就为了以后你见了面也认不出,可实在是辛苦得很啊。”
几千双眼齐刷刷看向邝闻潮。
邝闻潮僵硬地走入场中,沉声道:“一切是我一人主使,与师门无关。刚才也是我偷袭于你。”
“你当日可不是那么说。‘师父言道,只要逼得程逸岸无处可去,他便只能带着秘笈,重回泗合门了。’”
周大渊将邝闻潮口气装得惟妙惟肖,众人一听之下,尽皆明了。
辛逸农低头不语,程逸岸看着他,似乎也意外之极。
“大师兄我以为是——”
“一切事端,都因我而起,逸岸,你清白了。”辛逸农面如死灰,却朝程逸岸扬起一个异常难看的笑脸。
程逸岸极慢极慢地摇着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你说过你从不在乎南华心经,也不想当什么武林盟主大师兄,你何时生出的这种野心?”他力持冷静,到最后却也忍不住声气急促。
辛逸农只是闭目不语。
“他自然不在乎什么武功秘笈,什么武林盟主,从头到尾,他只在乎你而已。”女子冷冷发话。
“五师姐”程逸岸呆然看向骆逸冰。
“你一直以为嫁祸之人是我,对不对?只因恨你当年果真弃我而去,所以才迫害于你——你念当年旧情,不愿声张,是不是?你之前潜入泗合门,也是为了问清原委,我猜的可有错?”她纵声大笑,眼中却只有狂乱“你错了,从头到尾我心中只有师兄一个人,爱你入骨之人却是他——”
“你住口!”辛逸农红着眼睛看向骆逸冰,声嘶力竭地大吼。“我为什么要住口?”骆逸冰尖声叫嚷,以往的荏弱温柔荡然无存“你是胆小鬼,到死都不敢对他说半个字,他对自己的事情向来迟钝,你不说,他永远不知道你的心思!他又不是什么冰清玉洁的神仙,听不得凡夫俗子的情欲,那种事他知道的只会比你多!师父临终为什么单单将秘笈交给他?我不信他跟师父之间没有——”
众人忍不住将目光投向程逸岸,程逸岸似无所觉,只是看着骆逸冰发呆。霍昭黎紧紧握着他的手,不知如何是好。
明晃晃的飞仙剑已经搁在骆逸冰颈子上,辛逸农一字一顿地道:“你再说半句难听话,我立时杀了你。”
“你杀好了,我活在这世上,早就没了意思。”骆逸冰定定看着丈夫,喃喃说下去,像是整个峰顶只剩他夫妻二人。
“同门之中,他年纪最小,我和他玩得最好,你对我们也很好很好。我以为你是因为我这个未婚妻,才对他友善,你带着他爬树抓鸟,因为我是女子,只能在旁边看;你们一起去山崖下玩,因为我体弱,不能跟发现的时候,你的眼光已全在他身上。我以为只要他离开泗合山,你就会回过头看我。所以我灌醉他,要他们看见我俩同床共枕,他深觉愧对你,独自离去。我以为到了新婚之夜,你就会知道我的清白。我实在错估了你那足以感天动地的情深意重。七年了,你不曾碰我分毫,因为我是他喜欢的女人,还是因为,你根本就不能碰女人?
“你当我不知道你每年都要去崖底住上一段,想他念他?你当我不知道你派人去下毒栽赃,只为逼他回到泗合门?我绝不让你如意!我要所有人都知道他身怀重宝,从此永无宁日,我要他成为武林公敌,罪恶滔天到你想保也保不了,我要看你亲手杀了他,一生悔恨!”
“逸岸是师父的女儿。”辛逸农只反驳了这一句便再不说话,也不去看程逸岸震惊的眼。
骆逸冰大吃一惊,随即扬起惨淡的笑容“无所谓了。总归我这一生都受你俩愚弄,再怎样都无所谓了。”
偌大的飞仙峰上一片寂静,数千人屏住了呼吸看眼前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