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
西赫怔怔的看着白衣剑尊的脸,似乎又能看到当初那位妖族圣女西韵眉眼间言笑晏晏古灵精怪的模样。
天下谁会不知道剑尊的名讳,但是西赫还是固执的这么问了。
“惊蛰。”
惊蛰不爱笑,这份清冷又反倒更像上一任的魔尊惊烨。他抿着唇站在那里的时候烟火不染,只能让人联想到一把锋利的剑,就像那时候义无反顾跪在九重妖塔之下自绝经脉的魔尊。
惊蛰生于冬天过去,春天来临之际,也预示着惊烨和西韵终于破开千险万阻,成功的走在一起,诞下爱情结晶。
“真是一个好名字。“
这些年里西赫一直心怀愧疚。她看着西韵长大,亲手成全了西韵和惊烨的爱情,本以为是能够给他们自由,偏偏又是把他们推到了绝路。
但好在他们的儿子并非池中物。
这一条路有多么艰辛,只有走到这个地步的修炼者才会知道,但总算,一切都结束了。
“走吧,我带你去看她。”
西赫深吸一口气,匆忙掩去眼底太多复杂的情绪,率先从妖塔之上飞身而起,踏着云雾而去。
惊家出事那会儿,妖族隔了很久才出面。他们也仅仅收集了两人的一些残留衣物,在妖族禁地弄了个衣冢坟。
不过妖族有一个传统,每一位妖族出身的时候都能够拥有一盏灵灯,直到他们死亡,灵灯就会熄灭。人类和魔族也以此为灵感,开发了魂灯,用以确保门下和家族弟子的安全。
西韵作为前任圣女,灵灯也跟随墓碑一起存放在这里。
惊蛰跟随西赫一起,穿过鬼城中心,拂去妖塔背后浓重的雾气,在一盏盏幽幽摇曳的灵灯中穿行,仿若黑夜中 的鬼魅。
“你的血统非常纯正,比你母亲还要更加优秀。这么多年,你的身上有没有出现过返祖现象?”
西赫的声音模模糊糊,在雾气中极为悠远飘渺。
按理说,妖族身上都会或多或少出现返祖现象。但具体能够到达什么程度,还得由血统占比多少说了算,越是精纯的血脉,返祖现象将会越发延迟。
简单的返祖现象例如长出妖兽耳朵和尾巴,血统比例再高一点就可以完全化为兽形。当然,要是天生的妖兽,也可以通过修炼化作人形。
两个人在满天满地明明灭灭的灵灯中行走,断断续续的对话。
“未曾有过。”
西赫有些讶异,她想起自己在妖族扫荡之时特意为西韵留下却再也没有派上用场的抱朴草,再次叹了口气: “那倒是有些奇怪了。以你如今的实力要出现返祖现象,也许需要外力催化。”
“不必了。”
妖族前期的修炼会比人类和魔族都要艰难,但是等到他们血脉返祖现象,能够将身体部分妖兽化后就能得到妖兽的天赋技能,实力一跃而上,比之同期其他两位更加占据优势,农奴翻身把歌唱。
要是惊蛰还是走的无情剑道,他大概不会拒绝任何能够让他实力变强的机会。
但是惊蛰现在选择了逍遥剑道,万事随心,再加上他除了对西赫这位太奶奶抱有好感之外,对于整个妖族都不太感冒,也不想激活自己体内妖族那一部分的血脉。
西赫沉默了半晌,她显然也是知道惊蛰对妖族不会有多少好感,于是生硬的止住这个话题。
“她就在那里。”
越往前走,原本漂浮在空中的灵灯便一盏一盏熄灭,地上的墓碑越来越多,只有零零散散几盏还亮着浅淡的光泽。
行至某一处的时候,西赫停下了脚步,她没有再往前走,而是沉默的看着惊蛰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那是一方很小的墓,小小的墓碑上只是简短的刻下了两个人的名字。熄灭了的灯盏放在墓碑的脚上,上面并不如同别的熄灭的灵灯那般积满灰尘,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来此擦拭。
那是……母亲的墓。
惊蛰黑眸骤然收缩,他难得的有些茫然。等到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自然而然的走上去,跪在墓碑面前,颤抖着伸出手去细细抚摸着上面的字迹了。
他的记忆不受控制的开始轮回流转,几十年前母亲那张笑着的,已经快要褪色的容颜依稀浮现在他深邃的虹膜之上。
很多年很多年以前,惊蛰曾经拥有过很多东西。一夜之间他失去了所有,留下的一切遗憾,终于是画上了句号。
“为您……报仇了。”
这个清冷的男人在这一刻似乎像是终于褪去浑身的仇恨和尖锐冷漠,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因为太久没有笑过而显得十分别扭的浅笑。
背负仇恨的人,一辈子都会被仇恨所绑住,束缚终生,咀嚼着仇恨过活。
但好在上天并不算待惊蛰太薄,给了他能够复仇的力量,也让他遇到了一个似乎可以照亮漆黑来路的人。
从今往后的惊蛰,应当是可以为自己而活了。
那盏再也不会亮起的灵灯似乎似有所觉,借着天边鬼城的幽幽月光,将剑尊的背影拉的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远处去。
就像现在跪在这里的是另外一个本该无忧无虑长大,拥有完整家庭的,应当是天之骄子的惊家小少爷。
而不是那个名满天下,背负着仇恨踽踽独行的太疏宗剑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