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江大学的自习室,不大的房间里只有四五张椅子、两张桌子,加上一块黑板。加上桌子上事先摆好的瓶装矿泉水,感觉不像上课的教室,更像是个休息室。江水源进屋之后向乔一诺道谢:“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然后乔一诺理所当然地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你这是?”
“哦,我爷爷让我也听听。”
江水源没想到乔老爷子还有这么拉轰的操作:“你、你不是学生物的吗?”
“你还是学数学的呢!”她一句话就堵得江水源哑口无言,然后又悠悠地说道:“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得,您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转眼到了上课时间,一个相貌斯文的中年人推门而入。即便现在是全年最热的时候,金陵又是著名的火炉,他依然穿着衬衫,打着领带,脚上的皮鞋光可鉴人,处处透着一丝不苟的气息。他擦了擦汗,看了看屋里的两个人,便对着江水源坐下来,径自说道:“我叫罗博,负责上今天的《世界史学名著导读》。先说说看,你对外国的史学名著了解多少?”
江水源老实回答道:“仅限于教材上的介绍。至于原著,一本都没读过。”
罗博显然也不指望他能读过几本外国史学原著,毕竟对方就是一中学生。中学生懂什么?能正儿八经读几本史学通俗读物,知道一点教材以外的历史常识,已经算是博览群书。他还能奢求什么?读修昔底德《伯罗奔尼撒战争史》,啃布罗代尔《菲利普二世时代的地中海和地中海世界》?要不是受人所托,而且托付之人能量太大,他根本就不会接这活:“那你的外语水平如何?”
“英语能够达到普通的听说读写,日语差一点,算是刚刚入门。”
“还会日语?”罗博眉毛挑了挑。能懂二外的中学生不说凤毛麟角,至少表明对方要么家世渊源,要么聪明过人,否则也不会学这些高考没用的东西。他稍微摆正了一下坐姿,“那你用日语介绍一下信夫清三郎的《泥轰外交史》。——如果你看过教材,应该知道大致内容。”
“好的。”江水源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只听了开头几句,罗博就忍不住打断江水源的陈述,“停!口音还算标准,语法勉强凑合,但是用词实在太——‘肥皂’,你用日语怎么说?”
“石鹸(石けん)。”
罗博忍不住捏捏眉心:“问一下,你的日语老师多大年纪?”
江水源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我没有老师,就是跟着字典自学的。怎么,‘肥皂’不是‘石鹸(石けん)’吗?”
罗博思考了几秒钟:“怎么说呢?这就好像提到英国经济学家亚当·斯密的那本名著《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你用严复的译法,叫它《原富》当然没错,但我们现在一般叫它《国富论》。同样道理,‘肥皂’在日语里确实可以叫‘石鹸(石けん)’,但一般人都叫它‘ソープ(英语soap的音译)’。明白什么意思吧?你的用词太古奥、太正式,也太生硬了,一听就不像日常交流用的。”
江水源挠了挠头:“抱歉,我没想到日语还有这方面的区别。”
罗博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你说你是跟着字典自学的?”
“是的。”
“哪本字典?”
“《汉和双解大字典》。”
“你看了多少?”
“看完了。”
罗博瞪大眼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本字典可是足足有两三千页!”
“没错。不算前言、凡例、检字表、附录,正文一共2781页。”
一直在边上安静如鸡的乔一诺此时插话道:“罗叔叔,我给你翻译一下。他的意思是,那本字典从前言到最后的附录,两三千页都了如指掌、倒背如流。不用怀疑,他的记忆力就那么厉害,背一本字典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罗博不觉坐直了身子:“居然这么厉害?”
“就这么厉害!”乔一诺很肯定地回答道。
罗博斟酌片刻,然后对江水源说道:“既然你能通背《汉和双解大字典》,词汇量肯定没有问题,那我们接下来就用日语来上课、讨论。我听说有位语言大师,跟人吃顿饭的工夫,就能学会别人的方言。你记忆力这么出色,咱们交流一上午,估计你也能把常用的日语学个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