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起来,视野变得开阔的赵枣儿好奇的四处打量,揪着赵大匡肩头的衣服,拳头攥得紧紧的,却不再说话了。
“这是......?”
“我孙女,叫枣儿,红枣的‘枣’。枣儿啊,跟大伯伯打个招呼。”
赵枣儿扭头看了村长一眼,有扭过头去,一副没有兴趣的样子。
村长搓搓手,也不觉得尴尬,只是为难:“这咱们好不先让孩子歇会?你看是安置在县城里还是跟咱们一块儿进去?”
“一块儿进去。”赵大匡安抚村长,示意对方不用担心:“这孩子性子灵,也皮实,直接走吧,没事的。”
“好好好,为难了为难了,”村长忙不叠道,在前头引路,“孩子多大了?”
“六岁。”
“六岁?怎么看着这么小?”
“长得慢。”赵大匡颠了颠胳膊,把赵枣儿抱得高些:“一顿也不落,能吃能跑能闹,不知咋回事就是长得慢,跟猫仔儿似的。”不是赵大匡夸张,六岁的赵枣儿又矮又瘦,细胳膊细腿的,看起来顶多四岁,完全不像六岁的大孩子。但幸好赵枣儿眼睛大,皮肤又白,看起来倒也讨人喜欢。
许是听多了“猫仔儿”这个词,赵枣儿有了点儿反应,看了看爷爷赵大匡,又扭过头去了。
赵大匡笑笑,并不在意,跟着村长走,一边打听村子里的情况。
但等到了小石子村,看到了坟地,赵大匡这才意识到情况究竟有多棘手。
这座坟地实则大得很,从几百年前的小石子村的先辈就在这了,倚靠着山挖坟埋葬,看似是一个个坟包,实则是一座巨大的坟山。而现在,这座坟山塌了半座,倒出的尸骨棺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若是细数,肯定是比这更为庞大的数量。
夹杂在呼啦啦的雨声中,是凄厉悲痛的万鬼同哭。
“爷爷,它们为什么哭?”赵枣儿趴在赵大匡肩头,小声地问。
摸了摸孙女儿的后脑勺,赵大匡叮嘱道:“它们不开心,枣儿不要听了,困了就睡一觉。”
赵枣儿并不困,闻言只是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挂在赵大匡肩头,透过磅礴迷蒙的雨雾,默默发呆。不多时,有什么吸引了她。
“爷爷,那个,枣儿要。”
赵大匡顺着赵枣儿指的方向寻去,从地里翻出了半截铜制的牌符,上头写着一个“镇”字。
“这是什么?”村长费力地撑着伞,却还是被风雨浇透了身子,摇摇晃晃地站着,不时打个冷颤。
“不知道。”赵大匡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干这行的,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没有见过?这铜牌看着并不特殊,眼色暗沉,也没有光泽,似乎只是普通的陪葬品,但赵大匡也不敢太随意,小心地放进自己的口袋里,而后仔细考察了现场,对殷切关注的村长道:“踏出来的棺木太多了,不好处理,我一个人是不行的,正好我有几个朋友在邻近的省份,我把他们找来,人多了好办事,眼瞅着就要十五了,最好在十五前能完事。”
村长自然答应,又陪着出村,第二天,便接到了从邻省赶过来的庄众、莫柳、及其儿子庄珂,还有庄祁。又是大人加孩子的组合,让村长心里直犯嘀咕,却不敢怠慢,毕竟这些人是他和村子的希望。
机电船在激荡的河上驶过,暴风雨委实让人心惊,但过了河,进入小石子村,又能感受到一丝异样的平和。雨似乎不会停,天幕沉沉,滚滚的惊雷从远处席卷而来,山间被雨声、鬼哭声充斥着,每一步,都像走在黄泉边上。
“那是第一次见赵大匡,也是第一次见赵枣儿。”庄祁回忆着,六岁的赵枣儿小猫崽般的模样浮现眼前,那双大眼睛至今未变,有神又闪亮,转动小心思的时候又有几分古灵精怪。
“我当时......是病着来着,”庄珂依稀记得发高烧的难受,也记得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但具体的细节完全没有印象,“不过那个时候赵枣儿才几岁?这么小而已吧——”庄珂拿手比划着,两手间的距离缩短再缩短,“我妈居然还能一眼认出来?牛逼......得,你也是大佬......”
庄祁没有说他也是直到最近才想起来当时的那件事,他只是继续回忆,试图从回忆中的那件事得到如今复杂局面的线索和启发,也试图从中找到他和赵枣儿缘分的最开始。像是拆开一件织好的毛衣,线一根根地脱落,慢慢地,露出了隐藏在繁复纹路下难以捉摸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