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将酒碗和酒坛拿来,与他二人一起不分彼此地喝起来。等他三人将面前的酒全都喝干了,皆已半醒半醉。
嵇康醉眼瞟去,见那人腰间塞着一根马鞭,一把抽出道:“先生,可否借你的马车一用?”那人眨眨醉眼,手朝外一指:“就在门外,你要用也无妨,但需得带上我。”
嵇康哈哈一笑,将酒钱扔在桌上,上前携起那人与向秀一起朝门外的马车走去。二人要将那人扶上马车,谁知他却一甩袖,夺过马鞭醉道:“这是我的马车,当然由我来驾!”说着往赶车的位置上一坐,见嵇康二人还在沉吟,举起马鞭道:“你们到底上不上来?不上来,我可走了!”
嵇康赶紧携着向秀坐上马车。说是马车,可后面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车厢,只有一块空荡荡木头车板。那人见他们上来,马鞭疾落,黑色骏马登时前蹄立起,长嘶一声,往前急蹿出去。
马车载着三人一路狂奔,幸而此时已是夜晚,山阳街道上也没什么行人,否则非被惊到不可。嵇康与向秀没想到此人驾车竟如此肆意,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在车上东摇西摆,只能用手紧紧抓住车板。过了一会,二人渐渐缓过劲来。
嵇康慢慢坐直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控制平衡,朗声道:“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哉!”说罢张开长臂,闭上双眼,抛开一切私心杂念,感受扑面而来的浩浩清风,将许久以来积压在心头的忧思愁虑皆一股脑地释放出来,大声吟道:
微风轻扇,云气四除。皎皎朗月,丽于高隅。
兴命公子,携手同车。龙骥翼翼,扬镳踟蹰!
驾车那人听罢高声而赞:“好诗赋,好才情!我也与你对上几句:
飞驷龙腾,哀鸣外顾。揽辔按策,进退有度。
乐往哀来,怅然心悟。念彼恭人,眷眷怀顾!
“好个‘乐往哀来,怅然心悟’,人生在世,欢笑有时,悲哀亦有时。先生驾车真乃神举,不但醒酒还能医心,嵇康拜服!”
“哈哈哈,今日与你们相遇便是缘分,莫要再叫我什么‘先生、后生’,我乃阮籍,字嗣宗,唤我嗣宗便可!”
“你就是阮嗣宗?你的《乐论》我已拜读,早想找你辩论一番!我乃嵇康,字叔夜,他是我的好友向秀,字子期。”
“好,我最喜与人辩论,今日倒要看看你如何驳我!说,到哪里去辩?”
“前方山坡上便是我家,就到我的柳园中畅谈一番如何?”
“好!”阮籍与嵇康、向秀三人驾车来到嵇府柳园,将马车栓在一旁,在柳园中盘膝而坐。嵇康让岳山沏上清茶,三人就这般坐在朗朗明月之下,幕天席地,携风伴柳,侃侃而谈。
“你说要驳我的《乐论》,不如我们先来打个赌。”阮籍押了口清茶,悠然道。
“好,你想赌什么?”
阮籍扫视四周,院中除了柳树与自己的马车之外,别无他物。他笑了一声:“若你输了,便砍光这院中的柳树,一株不剩。怎么样,还敢赌么?”
“几株柳树何足挂齿?若你输了呢?”
“若我输了,便将这驾马车送与你,如何?”阮籍不以为意。
“好,我们一言为定!子期,你可要做个见证。”嵇康胸有成竹。
向秀在一旁乐道:“乐意之至,你们赶紧辩吧,我都等不及了!”
嵇康首先发话道:“嗣宗,你说礼乐有教化人心的作用,请问如何教化?”
阮籍悠然道:“这有什么疑问,自古以来,圣人皆劝导国君推行礼乐。高雅的音乐能陶冶人的情操,使人明辨善恶,听多了自然会一心向善。而低俗的淫声却会让人变得粗俗不堪,致使民风不纯,多出恶人。”说完拿起茶盏笑对嵇康。
“何为高雅之乐,何为低俗之曲?”嵇康追问。
“庙堂所奏皆为高雅之乐,民间所唱则为低俗之曲。”阮籍觉得毫无难度。
“那么,庙堂之乐从何而来,民间之曲又由何而生呢?”
“这就更不用说了,无论何种音乐,何人所作,皆是从宫、商、角、徵、羽五音而来。这些道理难道还需我来教你?”阮籍捋了捋短髯。
“那这宫、商、角、徵、羽五音,可有雅俗之分,高下之别?”
“这……”阮籍一时语塞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