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易时移,再想到这些,蔡妩心情更多的是惆怅和无奈,早年间的不甘和愤怒已经被这些年的战火燃烧泯灭掉,渐渐地平息消散,蔡妩带着数不尽的怅然幽幽地长叹了一声:“唉……容貌美丽能有什么用呢?一份美丽耀眼皮囊在这时代只能招来更多的闲人觊觎罢了。董卓之乱时貂蝉姑娘如此,关中之乱时蔡大家如此。宛城之战时邹夫人如此。若是他日许都兵败,我和许都多少女眷也会如此?”
郭嘉闻言眼睛眯了眯,收敛笑容很是担忧地看向突发感慨的妻子。却见蔡妩已经闭了口。一脸忧愁模样地盯着窗外,一手抚弄着妆奁盒一手抬起微遮着眼睛。十月的阳光照在蔡妩初妆的脸上,显得柔和静谧,轻妍妩媚。蔡妩垂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忽然跟了悟什么一样转过身,一步跨到郭嘉面前,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郭嘉,一手掐腰,一手抓着郭嘉衣服,样子凶巴巴地威胁:“我可告诉你:我就是一妇道人家,可没你们那么高的理想信念,也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弯弯绕。在我看来打仗就是抢地、抢粮、抢百姓、抢女人!你跟着曹公在外头打仗抢前三个我都不反对,但是哪天你要是真敢给我抢了最后一样?”蔡妩说着瞪了眼正饶有兴趣盯着自己的郭嘉,冲人家亮亮小粉拳:“真要是那样我肯定先让大哥揍你一顿,然后头也不回给你和离!不对,不是和离!是休夫!”
郭嘉先还是被蔡妩那套关于打仗本质的看法给惊艳了一下,紧接着就听到那句“休夫”威胁,不由哭笑不得起来。拉下蔡妩在自己眼巴前晃荡的小拳头,郭嘉绷着笑跟蔡妩表决心:“夫人放心,外头的女人就是生的多美为夫也绝对不动心!就是动心也绝对不动手!”
蔡妩闻言满脸黑线:这还真是无比无赖又无比欠揍的决心!把话说成这样的保证她还是头一回听到!她是不是该赞她老公坦率?
不过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郭嘉其实很身体力行地向蔡妩证明:其实他的保证虽然听着不着调,但其实人做的真的很着调。在他不随军出征,身上事情又忙活完的时侯,郭嘉在家里绝对把好丈夫好父亲的角色扮演的尽职尽责。他会抽时间抽查郭奕功课,然后父子俩就趁蔡妩看不见的时候看似正经实则猫腻在一旁咬着耳朵低声讨价还价。内容迥异到让听到的人止不住地眉角抽搐。比如在某次抽查完后,郭奕想起什么一样,仰头看着郭嘉控诉:“爹爹你说话不算话。你说武席先生找你告状,你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怎么昨天我偷偷溜号的事儿娘还是知道了呢?她现在罚我要围着后院跑五圈啊!”
郭嘉没一丝大人只觉地反驳回去:“臭小子,你这是恶人先告状。我当初答应你时是不是有附带条件的?现在你爹我都被你娘禁酒禁到明年去了!你敢说这事你小子一点儿没参与?”
郭奕开始瘪嘴,低头卷着衣角。小脸委委屈屈,眼睛也蒙上一股水汽,偷偷用余光可怜巴巴地看向郭嘉。
郭嘉一挥手:“成了,别装了。你这招都被你爹我玩过了。行了行了,别可怜兮兮地了,有时间我跟你娘说说,争取能给你‘减刑’。”
郭奕眼睛立刻一亮,一扫萎靡表情,精神抖擞地看着郭嘉:“真的?那我下次能接着不去上武席课吗?”
得,这孩子绝对遗传正点,跟他爹一样,典型得寸进尺!所以在他这要求铺一提出就被正好推门而进的蔡妩听到,还没来及得到他爹答案就被他娘横眉立目,一票否决。而他那半个同谋的爹则在一旁很幸灾乐祸地无良挥手,意思明显:儿子,听你娘的,认命吧。
郭奕偷瞪他:果然外头那些关于自己老爹惧内的传言是有点儿谱的。他之前不信,但这会儿他决定他信了!他爹这个没义气的,在他面前跟在他娘亲面前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人嘛。最典型例子就是,只要俩人有分歧时候,他爹对他就是好不羞耻地强权镇压:我是你爹,这事听我的!等到了他娘身上,他爹立马换衣服表情,一副“谄媚笑意”声音极度肉麻:“这事听你娘的。”
郭奕有时候真心觉得肯定是自己上辈子没积德,这辈子才活该摊上这样的无良父母。真是悔之晚矣。
不过跟郭奕时常陷入的“水深火热”不同,郭照明显比他幸运许多。小姑娘在家里日子很随意。不管是今年春上时候想学骑马,还是要跟着荀彤等一众许都闺蜜出门踏青,蔡妩两口子都贯彻“姑娘娇养”的原则,能应则应。这趟颍阳之行时,郭照跟着宝儿在林大家处听了不少的琴瑟曲子,临来的时候宝儿送了一本林玥写的琴谱给她。这趟回来,郭照隐隐向蔡妩透露了丝想学琴瑟的心思。蔡妩立刻抖索精神,亲自上阵:别小瞧她,她怎么说也是林玥的亲传弟子。技艺虽然不算大家,但领人入门绝对绰绰有余,而且她理论知识比一般大家都要丰富,对付自家姑娘稀奇古怪的提问很是得心应手。
而打从郭照开始学琴瑟。郭嘉就会每天抽时间在一边旁听。听完也甭管郭照弹的好不好,郭嘉都能一脸自豪地跟蔡妩说:“瞧,咱家照儿多有天赋?抚琴弹瑟一天一个样。”然后貌似无意实则有心地在闲聊里指出郭照的不足之处,而等郭照反应过来要细细询问时,郭嘉又很不负责任地偷偷指蔡妩,跟郭照比口型小声说:“越俎代庖会被骂的!你问你母亲。”
蔡妩对于郭嘉无伤大雅地小动作是直接忽略不计的。不着调地事看多了自然就有免疫力了,对于郭嘉有时候对两个大点儿的孩子进行的这种所谓“另类亲子互动”也渐渐习惯不再干预。不过说实话,蔡妩最喜欢的还是看郭嘉跟他们家小儿子郭荥之间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郭荥天生就跟他爹八字儿犯冲。明明长了一张跟他爹酷似的脸,但在相处时郭荥对他爹就是不买账。
小家伙平时很安静,表情也不太多。除了心情高兴时会自己依依呀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郭荥多数时候都转着眼珠看帐顶,看天花板,自己揪扯着衣服啃手指或者抬着小腿啃自己脚丫玩。可偏偏他爹是个不太安静的,而且对着妻儿话也比较多,经常在他榻前嘀嘀咕咕些听都听不明白的东西。郭荥很不耐烦,十回有八回对郭嘉举动采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政策。
偏偏郭嘉又是个闲不住,还不信邪的主儿。人家死活就是不肯相信一向挺有孩子缘的自己被自家儿子嫌弃,所以很是有耐心地跟儿子进行拉锯战。尤其到郭荥要学说话的时候,郭嘉更是把战场临敌的机变拿了出来,威逼利诱各种手段尽上,就为了撬开儿子嘴巴,听他叫声:“阿公”或者“父亲”“爹爹”什么的。
可惜郭荥小朋友不配合,郭嘉教了他一个月的“阿公”“父亲”,也被儿子占了一个月的口头便宜。可孩子还是一个字不说,只转着乌溜溜大眼睛坐榻上抓着布老虎往嘴里送。
郭嘉被逼地心生无奈。扯下被啃得黏糊糊的布老虎,轻敲着儿子小脑瓜:“这么简单都学不会,你笨呢?”
郭荥恋恋不舍地看着自己被抢走的玩具,在郭嘉又感慨了一句“哎哟,看来这小子还真是笨的!”以后,抬头眨眼看着郭嘉,几次张嘴终于找到了音调,不甚清晰吐出一个“……笨”字,然后就眼巴巴看着郭嘉手里的布老虎,那意思好像是:我跟你学了,你快把东西还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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