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转身入内看看情况,就听到一声极轻极微压抑到极点的沉闷哭声,带着数不清的哀恸,悔恨,内疚,不甘,还有……仇恨。像是禁囚笼中的伤兽,欲择人而嗜,却又不得而出。
伏寿有那一瞬间是心里害怕的,甚至为此还躲了刘协两天,但是在发现刘协那种颓然状态后,她又不得不挺身而出去劝慰刘协。于是整个后宫都知道了:国母毕竟是国母,手段非凡。在董贵人死后,最得宠的就是当朝国母了。好像也只有在皇后娘娘那里,陛下才没有那么死气沉沉了。这或许是一件好事吧。
当然,好事只是针对后宫女子而言,对于曹孟德来说,刘协的死气沉沉绝对算不上好事。
开始的时候,曹孟德也曾以为刘协是被爱妾的死打击到了,将来说不定都会这般萎靡不振了:毕竟心爱的女人和尚未出世的孩子都因为自己的谋事不慎,死在自己怀里,这对于意气风发年岁的男人来说,绝对是一个及其沉重的打击。
曹孟德最初甚至还为这个想法高兴了一阵子。可惜还没等他乐够,却被郭嘉无情地给提醒了。
郭嘉那会儿不知道在不爽些什么,在知道刘协事情后,表情很讽刺地笑了,然后语带深意地跟曹孟德说:“主公,切勿掉以轻心。”
曹孟德蹙了下眉:“奉孝难道以为他只是在装?”
郭嘉挑着眉,指着皇宫方向,吐出一句非常形象的比喻:“自以为是的幼虎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幼虎成长,成了懂得收起爪牙,扮成大猫,欺骗世人的老虎。”
曹孟德心头一凛,眯起眼睛,表情凝重:他骤然想起一个人来。一个也曾被郭嘉比喻成老虎的人。他这次就曾跟随贾诩一道入宫,但是出宫后却又压抑着所有情绪,让人看不透他对此事的具体看法。
曹孟德皱了皱眉头,手柱在桌案上,不再出声。郭嘉也不打扰他,自己垂着眸,不晓得在走神想什么事情。过了好一阵,曹孟德才像下定决心一样跟一旁的亲兵吩咐:“去打探玄德公最近时日在干些什么,然后请玄德公过府一叙。”
郭嘉闪了闪眼睛,托着腮,表情略微放松。在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暂时没他什么事以后,郭嘉很自然地站起身,没打扰又凝眉思考的曹孟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等他到家的时候,蔡妩正拉着郭照、戏娴两个小姑娘在厅里说着悄悄话。娘儿凑着头,也不知道在谈什么天呢,瞅见郭嘉过来,忽然就禁了口,大的那个装模作样站起身,带着一脸谄媚笑意温柔甜腻地喊他:“奉孝,你回来了。”小的那两规规矩矩敛着衽,无比端庄无比淑女状地叫:“父亲”/“奉孝叔父”。
郭嘉进门的脚一下子就僵在半空,眼神狐疑地在三人中扫了扫,最终落在笑的不怀好意地蔡妩身上。郭大人板了脸,轻咳几声,很有“长辈”风范地对着两小姑娘点点头,然后假模假势地对俩姑娘说:“照儿,带着你娴儿姐姐先下去,我有话跟你母亲讲。”
郭照挑挑眉,边用帕子捂住嘴,边应诺拉着戏娴的手,往门口走。戏娴丫头也很配合的跟在郭照身后,只是瞟向郭嘉的目光里却带了丝同情和幸灾乐祸。
郭嘉被她们这诡异眼神看的头皮发麻,心里更是小鼓槌急擂。在俩丫头走远后,郭嘉表情恢复,有些发憷地凑到蔡妩跟前,拿可怜兮兮地声音问蔡妩:“阿媚,你……想搞什么鬼?”
蔡妩嗔了他一眼,探身子往外头看了看,确定戏娴走远了,才换了正常点的笑容,从案上捧了茶讨好地递到郭嘉眼前。郭嘉成惶惶恐地接过茶杯,表情纠结地看着忽然“贤惠”的媳妇儿,脑袋里明晃晃地闪过九个大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侧侧身子,有些戒备地瞧着自个儿媳妇儿,声音飘忽:“阿媚,有什么话你就说。你这表情的,笑的我怵得慌。”
蔡妩脸色立刻变得正常,只是说话还有些怪腔怪调:“奉孝……”
“啊?”
“你说,最近许都还会有大事发生吗?”蔡妩踮着脚凑到郭嘉耳朵边问他。
郭嘉眉梢抖动,完全摸不着蔡妩发问原因地回答:“应该……没事儿吧?”
蔡妩手一合,眨着眼睛“哦”了一声:“那就是说……你最近会很闲喽?”
郭嘉被她口气搞的瑟缩了下,张嘴有些犯傻地说:“啊……应该很闲吧?”
蔡妩一下拉住郭嘉袖子,像个小女孩儿一样眼睛闪闪地看着郭嘉,跟郭嘉说:“那我们带着几个孩子去踏青吧?”
郭嘉心里一激动,刚要点头答应,忽然又警觉地想起什么:“真的只是踏青?没别的事?”
蔡妩信誓旦旦地举起右手,做赌咒发誓状:“真的只是踏青!没别的事!”
郭嘉略带怀疑地松口气,正要答应,就听蔡妩小小声地补充:“其实,不只是要你去踏青,你还得顺带着想法子把这回挑的那些适龄的男孩子一块儿带出去。我跟娴儿她们呢,就躲在车里,挨个儿看看就好了。”
果然有猫腻!他就知道!
郭嘉满是无奈地瞧了眼蔡妩,一副无语样子:你说他媳妇儿得有多一根筋才对拉媒这事痴心不改?娴儿那丫头心思,前阵子他可是在门外听的清清楚楚,现在想起来他心里还堵得慌呢!
他本来以为他夫人会消停一阵,好歹等娴儿这种想法消退一些,她在重新开张呢。结果他还是不够了解女人八婆起来时的思维,他老婆现在绝对属于神经不对路,义无反顾奔着一条相亲保媒的线,一去不复返了!
蔡妩揪着他袖子,动作温柔摇啊摇,声音软软地磨啊磨:“奉孝,你答应了吧!答应了吧!你看娴儿几个都挺高兴了,你好意思扫了孩子们的兴吗?”
郭嘉眉头直跳地看着蔡妩:“你真的告诉娴儿她们出去的真是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