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
萧齐搁下笔,瞥一眼装着玉如意的盒子,眼眸里复杂的情绪一闪即逝,伸手拿过纸卷在桌上摊开,见柳清妍还在站着,随意地道:“为什么不坐,你何时变得这么客气了?”
柳清妍依言坐下,安静得像一尊塑像。
萧齐顾自垂头翻看图纸,越看心绪越乱,迷迭香似乎也失去效用,终是将头抬起,轻轻吐出一句:“你很欢喜他?”
突如其来的的一句,令柳清妍愣住,待领会过来,坦然一笑道:“是。”
目光如一波碧水,其中几许情丝荡漾,面上笑容若春花乍然绽放,明媚动人。
“你们很相配的。”萧齐微笑着吐完这几个字,继续低头去看图纸。
在头低下的一瞬间,笑容自唇边隐去,胸中已起波涛万丈。
室内又是一段冗长的安静,只有偶尔翻动图纸的声音。
柳清妍将头转向窗外,是满目层层叠叠的杏花。
纯净的日光将桌后的萧齐映得像一副风景,淡衣轻染,黑发柔亮,比杏花还要悦目与绚丽。
“这个东西是什么?”
良久,萧齐望着面前的一副图纸,面露迷茫之色。
上面画的是一个两层的大木头架子,像床又不是床。
柳清妍转过头来瞧了一下,轻笑道:“床啊,这叫上下铺,给工人们住的,可以节省空间。”
萧齐惊奇地望着她,“可你并非木匠,怎会懂得这些?还有,你画图的方式简直是前所未见。”
那些平面图,每栋房屋的长、宽、高都有注明,每一间是做何用都标注得很清楚,图纸边缘还有简短的注释。
当然,长度单位柳清妍并未傻到用现代的厘米,米这些,而是换算成古代的寸,尺,丈。
“创作灵感来源于生活,只要用心去观察生活中细枝末节,就能创造很多新的物件出来。”柳清妍正色道。
这句话无懈可击,试问自古以来,哪样新东西不是从生活中得到启发,才得以问世。
新东西能创造一样出来已经很了不得,你会的是不是也太多了些?
萧齐揉了揉额,道:“你画的图的确比我高明。”
柳清妍微笑不语。
萧齐瞅了眼桌上的盒子,接着道:“可你为什么要将我送给你的东西拿回来,是嫌弃礼太轻了吗?”
柳清妍望着他,目光平静,道:“是太过贵重,我还不起。”
玉如意是最上等的羊脂玉雕刻而成,值多少银子她不清楚,但以柳家目前的境况,全部家当都抵不上。
萧齐笑,将身体缓缓往后靠去,“我从未想过要你还什么。”
柳清妍垂下眼皮,“可我不想欠着人,那样会很难受。”
“我懂了。”萧齐的笑容敛去,目光渐凛冽,缓声道:“你有你的个性,可我也有我的原则。我萧齐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收回的道理,如果被退回,那是耻辱,我只能将它毁掉。”
毁掉?
柳清妍瞪圆了眼望他。
“我萧家送出去的礼,从无被退回的先例,否则即表示要断绝往来。如果你想终止我们之间的合作,那么我便接受。”
他的口吻一反常态的冰冷,咄咄逼人。
柳清妍眉头紧蹙,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认为过于贵重,但对于我萧家而言,只不过是一件很平常的礼品罢了。”萧齐轻描淡写地接着道。
这是在嘲笑我没见识吗?
柳清妍胸口起伏不止,脸涨的绯红,双眸满含怒意,“好,我收回刚才的话,总有一天我会还得起的。”
萧齐倏忽一笑,像暖玉样光润,“这就对了,作坊就按照你画的图纸去建,具体事宜和敏叔商议,他会尽力协助你。我还有事要处理,就不留你了。”
他了解她的性格和弱点,激一激便沉不住气。
柳清妍抱起盒子气腾腾往外走,走到门口顿住脚步,想一想,转过身来。道:“不管怎样,还是要多谢你。”
话音落了,毅然转身而去。
萧齐呆望着门口好一会才将涣散的视线收回,一身叹息,缓缓起身,拿起书桌一旁摆放的玉箫走到庭院中。
清而浅的香气随风徐来,雪白的花朵开得如同潮水。
举起玉箫送至唇边,吹响。
吹的是杏花天影。
杏花疏,天影遥,柔情缠指绕。
长相思,曲缥缈,无法执手老。
杏花天影,本是一派阳光明媚,春意盎然的意境,此刻因吹萧人的心情,其中含有一股凄绝的韵味。
清音在庭院上空飘荡,经久不绝。
一曲终,人独立。
是该回去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