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出了地洞,屏息穿过毒瘴,孟轻呓找一处诗情画意之地,两人相依坐定,观远方日出,孟轻呓道:“我识得伍斧时,大约只有十五岁不到。伍斧是一青楼男妓,样貌英俊,乃是世间罕有的美男子,他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为世上贵妇所慕,争相求他陪伴。”
形骸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伍斧若是盗火徒,身受天咒,无论多么春风得意,终难逃众人嫉恨。
孟轻呓点头笑道:“这话说得真准,他长得太美,太受推崇,男子嫉妒他,女子因得不到而诬陷他,更有女子向他索爱,难以独占,反而起了加害之心。他得罪了太多人,于是被判了重罪,送入大牢。
恰巧那时,我母后要将我许配给东边一龙火贵族,我脾气倔,死不答应,与母后大吵了一架...”
形骸一凛,道:“以圣上的脾气,你这可是死罪。”
孟轻呓道:“她不喜欢懦弱之人,却钟意坚定的儿女,我逃过死罪,但她并未善罢甘休,说道:‘你不遂我心意,也非成婚不可,那就去天牢中找一位夫君吧!’
我俩皆以为天牢中是声名狼藉、品貌低下之人,谁知却在里头找到了伍斧。我于是选中了他,母后无奈,夺了我所有爵位,将我贬为平民,却赦了伍斧的罪,将我二人逐出皇城。
伍斧感激我救他性命,对我极好,千依百顺,但我记起他的名声,看不起他的身世,又将自身厄运迁怒于他,全不将他当丈夫对待,便是对猪狗鸡鸭也无这般冷酷。他很是温顺,任凭我如何辱骂他也不生气,我却万万甩不开他。
我当时只道自己一生就这么完了,满心壮志,宛如云烟般消散。就在那时,我收到一封书信,乃是声形岛枯火堡的罗茧老仙送来,他称赞我‘才智卓绝,天赋异禀’,邀我去声形岛枯火堡学习道法,一旦练功有成,将来定可再受重用。
我再见到希望,动身去声形岛,伍斧说此行可疑,非陪伴我不可,我打他骂他,哪怕用刀子刺他,也赶他不走,我俩已是夫妻,虽未同床,旁人也不来多管他对我纠缠。
到了声形岛,伍斧看中一处混沌离水,为了讨我欢心,亲自动手,造了座大屋,那就是幽羽居了,只不过当时远非如今宫殿模样。我并不领情,仍对他厌恶至极,可又曾与他拜过天地,只能与他住在一块儿。我几次三番要去找罗茧老仙,但伍斧总不答应。他平素对我顺从无比,唯独这件事上甚是执着。
我们在这岛上住了一年多,他为我画像,为我作诗,为我奏乐,为我歌唱。他唱的歌谣,就是你与我相遇时你唱的那首歌,我一生一世皆不会忘记。渐渐地,我被他打动,觉得他不再那般讨厌,也绝非世人所传的那样,是个惹是生非、举止不端的卑鄙浪子。旁人说他放浪形骸,放荡不羁,我却瞧出他比谁都苦,比谁都孤独,比谁都好心,比谁都专情。”
形骸叹道:“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此乃古人诗作,流传甚广,形骸闻言感慨,不禁念出这首诗来。
孟轻呓黯然道:“是啊,是啊,他就是这样的人物。但我与他越是亲近,就越是害怕,我害怕自己从此安定下来,什么功盖千秋,什么雄心宏愿,都会埋葬在这孤岛,被温馨的日子销蚀。于是,在我十六岁生日的那天,我假意对他好,陪他饮酒作乐,随后趁他不备,重重刺了他心脏一剑。”
形骸“啊”地一声,只觉心脏剧痛,仿佛当真被一剑穿心,那疼痛不仅留在体内,更留在魂魄之中。
孟轻呓道:“我刺那一剑后,伤心绝伦,却知道唯有如此狠心,才能彻底断了这份思念,也让他对我怀恨。我也知道他功力非凡,这一剑杀他不死,但他决计再难阻我去枯火堡了。
我来到枯火堡,找到罗茧,彼时枯火堡乃是道法正宗,就如海法神道教一样,在此修行的道术士数以百计,我年轻天真,以为就此安全,今后修仙悟道,前途一片光明。
殊不知在枯火堡地下有一龙脉,那龙脉中藏一垂死的巨龙王,就是先前那‘犹’,他早将罗茧纳入麾下,而罗茧之所以邀我来此,并非想传我神功,而是想将我炼化为一本‘血咒仙法书’,令那巨龙王复苏。
巨龙王于万年之前曾被灵阳仙击败,赶尽杀绝,再无残余,然则这巨龙王‘犹’却逃过一劫,苟延残喘。它生前曾炼化过那‘血咒仙法书’,此书以一位潜力深远的少女为根本,书中有无上法力,却被灵阳仙销毁,只要它重获此物,借助书中法术,就能令它重获新生。我当时不知他们为何选上了我,可却认定非我不可。
我中了他们的计,被带到这龙脉洞窟中,受罗茧囚禁。他们早杀了数千人,将这千人气血用作祭祀,淋在我身上,那巨龙王施展邪法,在我身上刻字划痕,我每天皆受水淹火烧之刑,苦不堪言。
就在这邪法将要炼成的那一天,伍斧忽然闯入这洞窟,和你一样,他前来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