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太晚了,我还有事要忙,多谢你载我一程,下次再聊。”宋天耀笑眯眯伸出手,要和谭经纬握手告别。
谭经纬愣了一下,朝着自己身旁的车窗外扭头望去!
距离自己这辆车五步外,一个头戴尖顶缎帽身穿马褂的老人持伞而立,正冷冷的看着车内的两人告别。
谭经纬深吸一口气,收回目光看向宋天耀,伸手与宋天耀握了一下:“这一次,势在我。”
宋天耀淡淡的说道:“命在我。”
宋天耀下车,谭经纬发动汽车继续向前驶去未作丝毫停留,宋天耀则向着马路对面走去。
等候的老人,正是于世亭身边那位高手仆人“水叔”。
宋天耀十分自然地朝老人挥挥手打了个招呼:“水叔,这么大雨还坚持散步,辛苦了。”
水叔脸上始终挂着那种模式化的笑容,看上去恭敬实际猜不出他的真实情绪:“老爷吩咐,让我来接宋先生。”
说话间水叔向前两步把伞挡在宋天耀头上,宋天耀也不推辞,随着水叔向远方走去。跟随水叔上车,重返于世亭的静园,宋天耀白天大闹静园,又是动刀又是动枪,还闹出打伤于世亭的乱子。此时再入静园,却是神色如常,仿佛是一时兴起跑到朋友家来
拜访。宋天耀依旧被带到水榭厅,一身唐装的于世亭坐在太师椅上,面前茶几上摆着一盘象棋残局。这位航运大王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似乎这盘残棋里隐藏着天大的秘密,
对宋天耀走进毫无反应。在他额头伤口位置贴着块药布甚是显眼,也让这不问世事一心下棋的世外高人形象打了不小的折扣。看到这一幕的宋天耀脸上露出个无奈的笑容道:“于老板,不用把事情做的这么绝吧?你一把年纪,又是上海人中有头有脸的魁首人物,这副模样出去见人哪有面子。到时
候不光是你,所有上海人都得跟着你丢脸。”于世亭看了宋天耀一眼,面上似笑非笑:“小赤佬脑筋活络,但我也不是戆大。这块药布等于战士的勋章,不但不丢人反倒是光彩。我这把年纪为所有在香港的上海人挨打
,管它是真是假,大家都要念我的好处。我顶着这药布一天,大家就要念我的好处。换你是我会不会摘下来啊?再说,我摘下来你要是不认账怎么办?”
宋天耀轻轻拍掌:“姜是老的辣。不愧是打下这么一片家业的人物,脑筋果然精明。不过你越有面子,我便越被上海那些人记恨,这似乎不大公平。”
“记恨你的人还少么?过了今晚大半香港商人都会恨你入骨,多几个上海人又能怎样?”
“话不能那么说,我是为上海人得罪香港人,你这时候不撑我还要害我是不是太过分了,我不要脸面的吗?”“你需要人撑么?”于世亭再次看向宋天耀,两只老眼精光四射,如同两柄出鞘利刃。“外面的人都在说你是我的女婿,看你接下来的招数了,如果招数走对了,女婿打丈人
就是简简单单的家务事,只要我不追究,谁又会对你多说一句呢?可是招数走错了,那说不定上海帮就要有人找你聊聊伤了我的事。过来看看你的招数如何?”
于世亭招呼了一声,宋天耀来到于世亭对面,低头看看棋盘,随后笑道:“这是单骑救主?啧啧,不过加了好几个子,把棋局搞得大乱。现成的棋谱都没用了。”
“世事如棋,怎么可能事事都有棋谱可以参考?想做我的女婿,就得有陪我下棋的本事。”
“听说于先生的养女很漂亮不会愁嫁,怎么看上去一副急着出手的样子?”
“想娶我女儿的人可以从静园排到尖沙咀,但是够资格进入水榭厅陪我下棋又能让我看顺眼的就不多了,遇到一个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宋天耀看看棋盘,摇摇头:“这盘棋乱得不成样子怎么下?要下也可以,复盘从头开始。”
于世亭一摇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擅长的就是乱中取胜浑水摸鱼,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只加子不乱局,少给我打马虎眼。让我看看你有没有本事堂堂正正赢我一盘。”
宋天耀脸上笑容渐去:“既然于先生有此雅兴,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不过你一把年纪,一晚上不睡熬不熬得住啊?”
“年轻人听我一句,永远不要和老头子比熬夜,否则注定会输得一塌糊涂。今晚上睡不着觉的不止我一个,可是我敢保证,到了明天天亮,我绝对是精神最好的一个。”
“既然如此,咱们就别浪费时间了。麻烦水叔端两杯茶来,口渴啊。”
“慢!”于世亭却没让宋天耀动子,而是对水叔吩咐道:“我于世亭的未来女婿不能这副狼狈样子见人,带姑爷到后面洗头换衣服,让厨房把燕窝端来。”从进屋之后就默然不语的水叔点头,引着宋天耀向外走去。等到两人走出房间,于世亭望着宋天耀的背影面露冷笑自言自语:“想用我干女儿打掩护?于某人若是连弄假成
真的本事都没有,岂不是被人笑死?”他边说边拿起棋盘上一枚多放上去的卒子轻轻摩挲:“这些小卒都以为自己是主角,却不知道无非是用来牺牲的棋子而已。宋天耀,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是棋子还是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