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百桦坐在桌前,拿着毛笔歪歪扭扭的写着字,楼冬封一戒尺打在桌上,吓的她一哆嗦。
“看着写,少了一横没看见。”
俞百桦往左边看了一眼,楼冬封写的范本,再看看自己笔下的,咦——明明是照着写的。
“嘿嘿,写字太难了。”
楼冬封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难?你非要缠住学,实在学不会,就别学了,教你都得给我累够呛。”
“不要。”俞百桦低下头,认真的写着,再难她都要学,可能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一件事吧。
楼冬封很满意的点头,还算有点志气,朽木可雕。
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看书,阳光撒进来,晒的身上暖哄哄的,懒洋洋的回眸看她。她正噘着嘴,凝神贯注。他不禁笑,日子一直如此也不错,平淡又有趣。
他神色一黯然,垂下头。如果他的心里,能释怀对太子的怀疑的话,也许会好一些吧……
但,显然不能,季音念她那么久,难道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不信,如果什么都没发生,季音就会去求圣旨?
还有她,就算新婚夜没有落红是特例,她否认与太子相识也透着古怪。
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她不情愿给自己生孩子,总是真的吧。他还从没见过,那一对夫妇,这么不愿意要孩子的。
季音啊季音。说来七岁时第一次见季音,认识已有十四载。可能陪伴他人生最长的就是他了吧。
同窗七载结孽约,捉弄太傅被罚站,逃学被抓抄论语。
干过最厉害的是,学什么程门立雪,冻到病。学什么负荆请罪,把太傅府的丫环,吓到惊声尖叫。学什么卧冰求鲤,差点腿没让父亲打断。
要说年少无知,其实不然,那个时候,做这种事都已经十三四了。成天上房揭瓦,唯恐天下不乱,那时候的季音还不是太子。
只是一个还算得宠的三皇子。去御膳房偷食,也会被抓着打。调戏良家姑娘,也会被满街赶。谈诗学赋放纸鸢,骑马狩猎喝花酒。也曾离家出走过,乞丐窝里待了三个月,识得人间冷暖。还俩人自立门户,做买卖赔到当发钗,被家里人笑了半年。
在他成为太子之前,将那荒唐之事,统统都做了一遍。
尤记得他第一次,眼睛发亮的和他说,‘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子,除了她我谁都不要。’还是去年初春的时候。
那时他心里还暗暗嫉妒,又颇为好奇,是什么人要将他的友人夺走。
而在此之前,他们从不曾见过‘喜欢’,只是见过一些爬床的丫环,和突然塞到怀中的丰盈肉体。
结果,第一眼见到俞百桦的时候,他也瞬间感受到‘除了她我谁都不要。’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了。
只是遥遥的隔着一扇纱窗。她嫣然而笑的时候,小巧的嘴唇弯出让男人心醉的弧度,即使没有酒窝也甜美的令人窒息。她的眼睛会因为微笑而轻轻眯起,水灵灵的眸子,便在长睫毛下闪烁着让男人想冲过去亲一亲的媚人光亮。
‘此女极美’他还记得,初见她的那一夜,月光如水照在床前,想了很多,很多,一抬头就天亮了。
他想到,季音喜欢这个女子,他不能喜欢。他想到,已经定亲了,他也不能喜欢的。他越想越烦,决定不去想了。一抬眼,笔下已然浮现了她的音容样貌。
他心中震颤不已,他竟然勾勒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
季音是个素来藏不住心事的人,可成了太子,万事都要隐忍。
季音就隐忍着隐忍着,就把他当做最后的发泄口,他将那满溢在心中的欢喜,统统都将与他听。
季音大多时候,会红着脸,一遍遍的向他倾诉。
今日又在哪里,远远看到了她,她在席间吃了什么,笑了几回,诸如此类。季音有时会因为别的女子,推搡她一下,气的吃不下饭。也会因为那些不好的流言为她黯然伤神。
楼冬封就一遍遍听着,一遍遍的说:“一个草包美人,有什么好,说来也不过是个只有脸的花瓶,草包就是草包。”
“草包又怎么样,我就喜欢她不争也不抢,自己吃自己的,赏赏花,看看鱼。别人说的再难听的话,她一笑置之的潇洒。”
他那时候想,这个女子真是有手段,瞧瞧把太子迷成什么样了,不过是个草包而已。
对,不过是个草包,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多的是,他要时时这样的劝慰自己,才能压制住那些莫名的情愫。
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半年多。
楼冬封突然想起,自己有一个未婚妻,他还有一个未婚妻。他的未婚妻的个人尽皆知的大才女。娴熟有理,笑的时候会羞赧的,用小扇遮面。不会像那个草包一样,笑的那么灿烂,明张目胆的去勾引男人。
他学了一把才子佳人,站在墙下搔首弄姿的吟诗。
虽然三年的守丧期已经过,前些日子他也谈好了,半年之后的婚期。可他的心还是不安,因为有些事情,是努力不了的。
何况,他也喜欢季显那般欢喜的摸样。
他想了想,如果是他的未婚妻,一定能将多余的不想干的人,统统赶走吧,毕竟她可是京中,称得上第一的女子。
他站在墙下,念了三天的情诗。他哀叹一声,是不是这样的手段太过低劣了。大家闺秀怎么可能爬上墙头,可笑。
那是他的未婚妻,是属于他的,他完全不需要,用这样拐弯抹角的方式啊。可不这样……那就太过寻常了。
太过寻常的女子,不足以占据他的内心啊,不足以啊。
矮墙下的楼冬封,翘首痴望着,就见一粉嫩的小枝丫,突然间就从那白墙青瓦的墙头冒了出来,模样娇俏可人,痴痴的望着他发呆。
该等的没来,等来了不该来的人。
俞百桦爬上墙头,遇上桃花枝下,红衣墨眉风姿绰约的男子,翘眸望向她,人面桃花相映红也不过是这般惊艳,只一眼便沉沦。
这样相视良久,俞百桦瞬间羞红了脸:“你这人怎得这般无礼。”
楼冬封不禁蹙眉,眉心是化不开的惆怅:“只准你看我,不准我看你,你也好无道理。”
这是他和她说的第一句话,她的声音软糯糯的,真好听。
她心虚的四处看看:“我不过,看看你长什么摸样,你又不会缺什么,怎得这般小气。”
他反复的告诉自己,楼冬封不要在看着她了。别看了,这个人不属于你啊。
你也是,你也是,敢快下去,别一副想要和我说话的样子。
他笑的竟可能轻浮一些,说的话竟可能的刺耳一些。
“你个大姑娘看望外男,反是我这外男的不是。女儿家家的也不知个羞。”
“你诗写的不错,人却是个无赖”她果然蹙眉,求咻咻的爬下了墙头。
见她走了,他怅然所失的站着,不该说那样伤人的话呀。他捂着发红发烫的脸颊,怎么办,还是好欢喜。
俞百桦居然又爬上墙头,就那么坦荡荡的从哪里冒出来,让他没有一丝防备。
楼冬封笑若夏花,心情大好看着一脸心虚的她:“佳人三番俩次出墙来,可是公子太美没看够?”
俞百桦又羞又恼,眉目似嗔似怨:“你不知羞!我且来问你,这几天的诗是不是你做的?”
楼冬封折扇一挥:“舍我其谁。”
“……我不信,诗里的人明明很哀怨,那有你这般狂妄。”
楼冬封见她嗔怒,又觉的她这样好有生气,让人忍不住想欺负欺负她。
他连连摇头,不不不,不能这样想。她不懂他的诗,她只是想看外男,找的借口。她一定是个奈不住寂寞的女人,不堪喜欢。对,对对,不堪喜欢。
“别找借口了,你个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丫头,懂这个?没得污了圣人耳。”
她眸子一暗,像是被说中了痛处:“你怎么这般瞧不起人,我以为吟诗的人,该是个知书达理温文儒雅之人。”
楼冬封见她恼了,又有些急,他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你真的只是想看看写诗的人?”
俞百桦诚恳的点头:“当然,他写的好,我想他该是很有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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