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chapter 45

    克里斯蒂亚诺的心脏像是猝然被什么东西给捏住, 那种疼痛与窒息感使他骇人地大口喘息着，仿佛必须榨干吸进口中的每一口空气才能勉强支撑着不倒下。

    对未知的恐惧还有彻底的心碎使他不顾一切地喊叫起来：“队医呢？队医怎么还没过来！”

    他慌不择言地吼叫着队医, 侧过脸面向教练席，可是眼里除了余光中浅金色的发顶什么都捕捉不到。他几乎是狼狈又惶恐地不愿意让伊利克森看见自己的失态……多年职业生涯的经验还有场上球员的直觉, 让他感到伊利克森这次的伤情并不简单。克里斯蒂亚诺已经很多年没体会过这种无助和失措了, 他一直相信自己能够征服命运，上一次如此痛苦还要追溯到八年之前的欧洲杯——梅西算什么，金球奖算什么, 他统统都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迟早去打败和征服。可是伊利克森……伊利克森……

    “队医呢？！”他吼到青筋暴起，心中的绝望感却是越来越浓重。握住伊利克森肩膀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却竭力要在男孩面前表现出稳重可靠的一面, 时不时还回过头来用轻柔的语气低声宽慰他：“听话，不会有事的, 也许只是硬伤。”

    这算什么？这究竟算什么？在他心中对上帝的怨恨与乞怜不断交错。命运要夺走他手头的一切，他都可以自己去抢回来。可是伊利克森……伊利克森……为什么要是这种方式？为什么要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来毁掉一切？这一刻克里斯蒂亚诺心中已经失去了伊利克森不能和他在决赛中并肩作战的概念，葡萄牙队长竭力忍住酸红眼眶中的泪意，在心中低声祈祷……神啊，如果你真的能听见我的声音，能够听见你的信徒克里斯蒂亚诺……祈求您，求求您！不要毁掉他, 不要伤害他的职业生涯，不要让他就此离开我的世界……我愿意用我所有的好运来交换……不要让他出事……我不乞怜这只是虚惊一场, 我只求……骨折也好, 那康复之后不会留下隐患, 千万不要……千万不要是那些……

    他甚至无法去看伊利克森的面容。

    他还那么年轻，那么才华横溢，他不应该倒在这里，不应该为了他的梦想倒在这里——即使加入葡萄牙国家队是伊利克森自己做出的决定，然而在这里，葡萄牙人还是控制不住地责备自己。因为他感到伊利克森似乎是为了满足他的梦想，满足他向上苍的祈愿而出现的……是不是没有他，这个男孩就不会遭受今天的痛苦？这个念头虽然荒谬、虽然偏执，可是却在这濒临绝望的时刻牢牢占据了他的大脑，使他无法理智思考。他剩下的全部理智都用来克制自己的眼泪，反复地安慰着伊利克森：“不要怕，不要怕。”

    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有多么爱哭人尽皆知，这并不是一种软弱的贬义，反而是人们对他的叹息——他的国家队之旅何其坎坷，少年时尚可在菲戈等人的庇护下纵情流泪，之后亲为队长，每每力战而败，淌下的英雄悲情之泪也令人感佩惋惜。然而唯独这一次，他决不允许自己软弱地哭出来。

    这一次他不是作为被前辈庇护的少年，也不是作为战败力竭的悲情英雄，他仅仅是作为伊利克森的队长在这里，他没有理由哭泣，他的眼泪只会使伊利克森更加痛苦，只会扰乱大家的心……他不能哭，绝不能哭，哪怕眼眶通红咬紧牙关也不许哭，他还要安慰正在哭泣的小队友。

    “别怕，别怕。”他的声音低哑而颤抖，不知是在安慰对方还是在说服自己，他甚至不敢直视伊利克森噙满泪水的双眼，“问题不大……养养就好了。不要怕。”

    他因为极致的痛苦与无能为力甚至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克里斯蒂亚诺闭上双眼，充满绝望地将伊利克森搂到自己的怀里，然后低下头在他的前额发际处落下一吻，他浑身颤抖着说道：“不要怕。”

    “队长……”伊利克森在他怀里小声小声地啜泣着，“我膝盖疼……”他抬起脸，苍白的面容上满是泪痕，克里斯蒂亚诺不禁心神一震，可是就在他受不了这幅样子又要扭过头去的时候，伊利克森吃力地冲他露出了一个含泪的微笑。

    “不要难过啊，队长……”他含着眼泪喃喃自语，“真、真疼啊……”他控制不住地抽气起来，“我是不是必须要下去了？我们不能一起踢欧洲杯了？”他抓住克里斯蒂亚诺的手臂，小声惶恐又充满依恋地向自己最信任的人求证着。

    克里斯蒂亚诺无法回答。

    “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他宽慰道，泪欲涌出，还要努力扯开笑容，“我们说好的，我们会一起踢很多届比赛，你答应过我的不是吗？我们还要一起踢下一届世界杯，下一届欧洲杯……你不会有事的，你绝对不会有事的。”心下却是一片荒芜。

    或许伤病令人惨痛绝望之处正在于此——克里斯蒂亚诺即使甘愿为伊利克森不惜代价去挑落一切，但他的意愿却绝对无法达成。他再痛苦再关切也只能袖手旁观，等待队医或者说命运的裁决。

    队医终于过来了，他蹲下身，哆嗦着嘴唇给伊利克森检查。伊利克森痛得抽搐了一下，克里斯蒂亚诺虚搂着他的手臂在颤抖。

    “怎么样？”队医抚摸着膝盖询问了几个问题，之后被皱着眉头陷入沉思，而克里斯蒂亚诺已经无法抑制内心的慌乱问出声来。

    “不能踢了。”队医侧过头去，仿佛无法承接国家队队长充满希冀的目光，“先下场，其它的后续观察……”

    “我知道他踢不了这场了！他现在立刻就应该下去躺着休息！”克里斯蒂亚诺控制不住地怒吼道，“我是问你他的伤！会不会影响到——”他在意识到伊利克森正躺在他臂弯中的时候猝然住了口，又明白过来这样无济于事。

    队医因为不忍而无法出言，他张了好几次嘴，最后只是含混地说道：“还不能确定具体情况……骨裂是一定的了，半月板和韧带应该也有损伤……但是球场的条件具体查不出来。”

    他一边说，心灵也一边陷入莫大的痛苦之中。上帝继罗纳尔多之后将蝴蝶赐给葡萄牙，难道就是为了让这个可怜的国度心碎的吗？

    最不愿意的猜想被证实，克里斯蒂亚诺因为痛苦而张开嘴，可却像是突然失言了一样。片刻以后，他低下头剧烈地喘息着，仿佛这是一种代替哭泣的方式——这已是他强忍心碎的最后坚强。

    他像是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绝望与痛苦之中，而他孤立无援地漂浮在海洋的中心，与世界隔绝开来……是伊利克森的低唤使他回到现实，伊利克森低声唤道：“克里斯蒂亚诺，克里斯蒂亚诺。”

    “我在。”他回答道，眼泪又要涌出，“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伊利克森张了张嘴，他好像想说一些什么话，但最后没能说出来，他仅仅是用双手扶住克里斯蒂亚诺的脖颈，确保他在注视着他，然后对着他露出一个软绵绵的笑容来。

    克里斯蒂亚诺的眼泪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伊利克森……”他低声呼唤他的名字，心灵被愧疚与自责填满。

    “抱、抱我上担架吧……”伊利克森吃力地对他说道，“不要耽误比赛……已经抬过来了。”

    担架确实在几分钟以前就和队医前后脚到了，伊利克森现在完全无法行走。有两个工作人员会负责把他抬下场地。克里斯蒂亚诺在队医的指导下小心翼翼地托住男孩的后颈和腿部，轻柔地将他放在了那架担架之中。他的喉咙像是经过了一场哭泣，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伊利克森平躺在担架里，被工作人员抬了起来。他浅金色的发丝铺开和散落在脑后，露出脆弱而修长的脖颈，他显得那么苍白和瘦弱，如同一只奄奄一息的美丽蝴蝶。他躺在那儿，冲双手扒在担架边缘、怎么都不愿意放开的克里斯蒂亚诺笑了一下，轻轻地说道：“不要哭啊，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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