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比拉诺瓦不会这么想——无论是作为球员还是助理教练的漫长时光里,他见识过太多被誉为天才的球员,其中只有很少几个曾让他感受到如伊利克森一般的惊艳。那种细腻而独特的质感,那种轻盈而近乎天生的带球能力,甚至那种略带复古的气质,都是伊利克森独一无二的天赋。巴萨曾险些在梅西身上犯下大错:医治和培养了他,却几乎在初露头角之时把他卖走。而比拉诺瓦认为巴塞罗那假如在这个时候放弃伊利克森,绝对会成为一出可以预见的讽刺剧。
可惜的是,尽管在巴萨任职多年,比拉诺瓦对于高层的影响力依然有限。就像没有任何一任主教练会愿意失去梅西,而高层依然在孜孜以求地寻找他的替代品一样。现实总有太多人们无法想象的荒诞不经。有些时候,伟大的球员战胜这种荒诞,而有些时候,他们因为这种荒诞走上不同的命运。
“我还记得你在选择球衣号码时候说过的话。”比拉诺瓦温和而坚定地说道,“伊利克森,你当时选了十二号,然后瓜迪奥拉先生问你为什么。你说‘这个号码会使你感到温暖和被爱着,因为有一些俱乐部会专门把12号球衣留出来献给球迷——场上的第12个人,穿着这件球衣就像是能感受到大家的爱意一样’。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伊利克森低声道,“它曾经使我感到温暖和被爱着。”
“不,伊利克森。”比拉诺瓦摇了摇头,心中却为对方的敏锐感到不安,“你怎么会这么想?要知道你永远是被我们信任和爱着的。”
“不是这样的,蒂托。”伊利克森喃喃地说道,他一不留神,又叫出了主教练的名字——在对方还是助理教练时,巴萨队内有不少人这样亲密地称呼他,但是等到对方担任主教练一职后,为表尊重就再也没人叫过了。此刻伊利克森这样一叫,比拉诺瓦顿感一种陌生的亲近。
“不是这样的。”伊利克森抬起头来,他动作慌乱却又坚决地擦了擦自己的眼角,眼睛睁得很大,“我……知道,我很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可是不是……我、我感觉很糟糕,从欧洲杯结束开始,一切都变得很糟糕。我好像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连足球也变得陌生起来。”
“十二号球衣曾使我感到温暖和被爱着——但是现在,我觉得很难过,非常难过。”
大半年之前,伊利克森在选择十二号球衣的时候还远没有对足球产生太多的感情。那时候的他也不爱巴萨,仅仅是因为新奇和意外的经历感到激动。可是金发男孩依然本能地选择了这个在大多数人眼中非常普通、却有着一层温暖含义的号码,并且在之后的十几年足球生涯中,真正使它被赋予了那个温暖与爱的含义。
但是在现在,或者说,在选择号码的最初,伊利克森仅仅是因为……他选择足球是为了一种正面的、快乐的情绪,而他所希望得到的回馈莫过于此。他渴望快乐,渴望温暖,渴望爱意,十二号对他而言正是个很棒的号码。甚至连他在球衣背后印上“伊利克森”而非“萨米特”,也是出于很类似的原因——外界一般会用球衣背后印着的名字称呼球员,如里奥·梅西就是“梅西”,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就是“罗纳尔多”。伊利克森会更加喜欢听别人叫他的教名,而非姓氏。这样会使他处在一种被爱着的感觉里。
当然,真要说起来,伊利克森最开始选择在球衣背后印教名,也有些被巴西的风气带偏的意思——巴西球员通常名字长姓氏多,所以背后印的要么是教名,要么是外号。比如皇马的马塞洛·维埃拉·达·席尔瓦·儒尼奥尔,背后印的名字和球迷们对他的称呼就非常统一是“马塞洛”。而“卡卡”,则是里卡多·伊泽克森·多斯·桑托斯·雷特的外号。伊利克森尽管是一名欧洲球员,但他从接触足球之初便深受巴西足球的影响,所以他也选择在背后印上了自己的教名。
那既是一个亲切的称呼,也是他所喜欢的一种,双向的爱意交流与回馈。
其实最开始的伊利克森自身并没有一种将要长久效力于巴萨的意识,因此他也不曾对于巴萨真正抱有非常大的、情感上的期待。那时候的他只是自然而然地接受善意,并且天真而动人地微笑着。然而不可否认的是,随着伊利克森对足球的了解深入,并且在克里斯蒂亚诺的感召下选择了职业足球的道路,金发男孩依然会不由自主地对这家最早发现了他并给予他舞台的俱乐部产生感情。而一旦夹杂进了如今的苦涩,便使得这份感情极为复杂。
“我……感觉真的很不好。”伊利克森缓慢地说道,像是要把心声全部吐露出来,“有一些时候,我会感到我不该来这里。像是我们彼此都错误地选择了,上天安排错了——我甚至会觉得,那都不是伤病的问题,伤病仅仅是次要的。它只是帮助我把一些隐藏的问题暴露了出来……我一直有种感觉,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因为我在这里无法自由,无法快乐,也无法融入。
我从没有感觉真正被接纳,也不可能再继续感到温暖和被爱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