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吃饭?”
胡善围去院子井里打了一桶水,提着木桶,吃力的去了二楼藏书楼。
藏书楼还有不少客人,大部分都是国子监的穷监生,穿着监生标志性青色襕衫,藏书楼的珍本手抄本很贵,他们买不起,基本都在白看。
胡善围拿起拖把在木桶里洗着墩布,说道:“打烊了,各位请回。”
有客人依依不舍的放下书本下楼,但大部分人一动不动,继续捧着书在灯下白看。
这些穷监生都是属陀螺的,不抽不走。
胡善围司空见惯,她要开始赶人了。
胡善围推着拖把来回擦地撵人,“让一让!让一让!小心脚底下!这位客人挪个地,那一位,请高抬贵脚。”
客人怕拖把墩布上的脏水溅到襕衫,纷纷躲避离开,哗啦啦走了一批人。
唯有一个客人,无论胡善围如何施展拖把攻击,那人要么抬左腿,要么抬右脚,就是舍不得放下手中书本。
对付白看的厚脸皮客人,胡善围有丰富的经验,她改变攻击方式,从前后擦地变成了画圈擦地,拖把挥得虎虎生风。
客人总不能边跳边看,那就是成耍猴了。他见招拆招,搬来一个梯子,顺着梯子爬到书架上方,远离墩布,继续看书。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胡善围叹为观止,说道:“这里光线不好,小心看坏了眼睛。”
意思是你赶紧走吧。
客人用手指试了试后面几页的厚度,说道:“就剩十几页就看完了。”
此时胡善围又累又饿,手背的冻疮还火辣辣的疼痒,不禁动了气,拖把紧挨梯子底部擦过去,地板刚刚拖过一遍,地面湿滑,梯子立足不稳,向左/倾倒。
客人仰头栽倒,胡善围杵着拖把,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客人的屁股落在拖把头上,她赶紧放手躲开,客人就这样砸在脏兮兮、潮乎乎的拖把上,青色襕衫污了一大片。
还好,客人一直把书捧在胸口,没有弄坏。
胡善围抽出客人手里的书,“我们打烊了,请回。”
客人没有呼痛,只是落地时闷哼一声,然后扶着腰,缓缓站起来,“我就差十几页就看完了,麻烦姑娘通融一下。”
“那就明日再来。”胡善围说道。
“商人重利,哼。”客人气得拂袖而去。
胡善围在藏书楼上看见客人牵出一匹老马,也不用门口的上马石,踩着马镫轻松上马,但客人臀部落在马鞍的瞬间,犹如遭雷劈似的弹起来,又翻身下马,牵着马走了。
看来刚才被拖把插伤了。
胡善围关了窗,将书籍放回原处,却发现这是一本兵书,《李卫公问对》,是唐太宗李世民和将军李靖的问答。
一个国子监监生看兵书作什么?一定是闲来无事当消遣罢了。
胡善围对这个白看的客人又多了几分鄙视,吹熄了灯笼,提着一桶脏水下楼。
去院子倒了脏水,洗手吃饭,却发现陈氏并没有等她,已经吃完回去躺着了。
胡善围看着一桌已经凉透的残羹剩饭,她明明饿的要命,却立刻没了食欲。
小丫鬟有些慌,“小姐,我给你热一热。”
“不用,我出去吃。”胡善围出了门,她手上还有父亲今天给的银钱,还剩三两银子。
胡善围去了面馆,要了一碗素面、一只酱板鸭、一条清蒸鲈鱼、河豚生鱼片、一笼蟹黄包、龙井虾仁、点心是酥油泡螺。
默算了一下价钱,善围又要了一壶花雕,正好三两银子都花出去。
今天是她生日,以往都是这样过的,全家出去下馆子吃顿好的,大快朵颐,最后一起吃碗长寿面,今年父亲估计已经忘了。
胡善围吃着长寿面,在心中许了个愿望:通过考试,进宫当女官。
正思忖着,双手的冻疮又开始疼痒起来,好像里头有无数个小动物造反,要挠破她的皮肉,从里面钻出来,有时候半夜能活活把她痒醒了。
胡善围放下筷子,拿出冻疮膏往手上抹。
“是你?”有人过来搭讪,正好看见她正在上药的手,“你的手——你继母太坏了,我在你家看书的时候,经常看见她欺负你。你就这样被她欺负啊?你为什么不反抗?”
此人就是最后一个白看的客人,他因屁股受伤,端着一碗面,站着吃,不敢坐,正好居高临下,看见了胡善围。
胡善围冷冷道:“不关你的事。”看来这个人是个书店白看的惯犯。
那人碰了软钉子,将手里的面碗往桌上一搁,讽刺道:“你拿出打烊时赶客人一半的威风,她也不敢这样虐待你。”
胡善围不理他,膏药起了作用,手背一片清凉,她拿起筷子,继续低头吃面。
那人没办法,端着面碗走了,临走时还说:“遇到你这种人,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我才懒得管你。”
胡善围抬头看着那人的背影,青色襕衫下半身全是蹭到拖把墩布的污水,狼狈不堪,心想谁要你管,你自己管好自己吧。
吃完寿面,胡善围招来店小二结账,给了三两银子,那店小二却说:“刚才那位站着吃面的监生已经付过了。”
能给陌生人付三两银子的饭钱,却臭不要脸在书店白看书?
这个人不是穷,他只是傻。胡善围心想,这种人是怎么进的国子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