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胡善围说道:“我要亲自禀告皇上,泄密者是谁。”
毛骧很是诧异:“范宫正审了两天都没结果,你这么快就找到了?”
胡善围说道:“可能是我的运气比较好。”
毛骧警告道:“你不要为了邀功请赏,随便弄个人屈打成招糊弄皇上。”
胡善围说道:“我又不是你们锦衣卫。”
“你——”毛骧正要发脾气,一旁纪纲上来劝和,“你们最近都吃火/药了?火气那么大,自从孝慈皇后走了,宫里宫外风波不断,能不缺胳膊不缺腿的活到现在就阿弥陀佛了,你们还动不动就吵架,有这力气留着喘气不行?”
胡善围和毛骧齐声说道:“你闭嘴!”
纪纲唾面自干,“毛大人,胡司言刚刚死里逃生,保护孝慈皇后神位,四舍五入算是护驾有功。此等功臣要见皇上,肯定有要事禀告,你拦着门口干什么,耽误事怎么办?”
毛骧:“你——”
没等毛骧说完,纪纲指着胡善围说道:“胡司言,不是我说你,你以后跟我们毛大人讲话客气点,我们毛大人的确欠你一个丈夫,可这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这账可不能这么算的。”
纪纲说的义正言辞,各打六十大板,其实偏向胡善围,表示国家欠你一个老公。要不是毛骧从中作梗,胡善围早就是一品伯夫人了。
毛骧看着胳膊肘往外拐的纪纲,就像看着自己养的猪把自家菜园给拱了,男大不中留啊,辛辛苦苦一手栽培提拔,抵不过胡善围一句冷嘲热讽,贱不贱,贱不贱啊?
乘着毛骧气得七窍生烟的功夫,纪纲带着胡善围进去禀告了。
洪武帝的书房,墙壁上新挂了一副《松鹿图》,正是沈琼莲在坟头作画的手笔。
大雪压松,松针苍绿,鹿群在松间漫步,静谧美好。
这是孝陵还没有遭遇战乱之前最美的时刻,洪武帝会一生珍藏。
洪武帝问:“谁是达定妃中毒的泄密者?”
胡善围说道:“泄密者就在微臣面前。”
胡善围的面前就是洪武帝。
洪武帝纹丝不动,“你好大的胆子。”
他没有否认。胡善围更加确定自己的推测:“五个嫌疑人,我,太医院院判大人,茹司药,毛骧,我们四个人从中得不到任何好处,反而会招来大祸。如果只看此事的结果,皇上是最大的获利者。无论宫里宫外,汉王势力连根拔起,皇上再也不担心陈友谅残余势力反扑。”
“既然您能够收集到齐王接受陈友谅旧势力的证据,那么齐王早就在您严密监视之中。瓮中捉鳖杀了齐王一个人有什么用呢?陈友谅旧势力依然在,就一日是皇上的心腹大患。所以您一边骗齐王回京城伺疾,一边要下旨传齐王进京的人故意装作无意间泄露达定妃中毒的真相,虚虚实实,哄得齐王不得已孤注一掷,纠集所有的力量拼死一搏。”
“还有潭王,皇上多疑,是想试探亲儿子的心在父亲还是在母亲那边,逼着潭王做出非此即彼的选择,一个对大明不忠的儿子,就不配当大明亲王、不配当您的儿子。”
“您唯一算错的就是齐王没有和后宫的人里应外合逼宫的勇气,逼皇上传位给他,而是选择去孝陵抓鲁王和孝慈皇后的遗体为要挟,救出达定妃,然后远走高飞。”
“您最先的打算,是达定妃齐王逼宫失败,羞愤自杀为结局,这样既一举歼灭了汉王旧势力,还能保全皇室的名声,昭告天下,达定妃和齐王是叛徒,理所当然的把母子两个钉在耻辱柱上,计入史册,被人千古唾骂。”
然而到了最后一步,还是失控了。禁军统领巩昌侯郭兴严阵以待,早有准备,还顺手推舟批准蒙在鼓里的沐春休假,却没有等到齐王叛军逼宫的那一刻。反而是防守薄弱的孝陵出事了。
正因如此,洪武帝回宫之后,并没有立刻找范宫正催结果,任凭茹司药在监狱里蹲着,因为洪武帝知道她不是泄密者,否则,茹司药早就被严刑拷打死了,还能像现在这样斜倚熏笼?
动机,结果都大致吻合。后宫的事情,从来不只是影响后宫,孝慈皇后句句皆是肺腑之言。
洪武帝说道:“你不怕朕杀了你?”
胡善围说道:“怕,微臣怕死。但这世上有很多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微臣是从头到尾经历此事的宫廷女官,寻找真相是微臣的责任,尽管这个真相微臣也不愿意面对。陛下是帝王,要江山永固,陛下这样做并没有错,可是陛下,已经死了很多无辜的人了,求陛下开恩,放茹司药一命。茹司药进宫十四年来,兢兢业业,治病救人,她命不该绝。”
洪武帝闭上双眼,许久没有睁开,就当胡善围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洪武帝睁开眼睛:“此事你要保密,就当没有发生过一样。另外,茹司药从即日起辞官出宫,不得留在宫廷,终身不得泄露达定妃中毒一事,否则朕株连茹家九族。”
胡善围说道:“臣,叩谢皇恩。”
胡善围行礼退下,走到门口,洪武帝突然说道:“朕……朕的确有试探之心,但从来没有打算杀了潭王。他毕竟是朕的亲骨肉,朕将来会赦免他的罪。可是朕没有料到,潭王宁可死,也不肯要朕给他的姓氏。你刚才说这世上有很多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原来朕在潭王心里,比死亡更可怕。父子亲情,为何冷淡如斯?”
胡善围不知如何回答,只得说道:“微臣……和父亲的关系,也不太好。”
不要问我这个问题,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要不您问问沐春吧,他和他爹西平侯的父子关系……嗯,更糟糕。
皇上要茹司药当天走,宫里不敢留她到明天。
黄昏,絮飞飘白雪,风波梦,一场幻化中。茹司药背一个小包袱从西安门出宫,朱红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
离开当差生活十四年的地方,茹司药没有回头看,她怕自己会流泪,径直向前走,她不停的自我安慰:孝慈皇后死后,后宫风波不断,她卷入纷争,已经无法专心医学,不如归去。
可是,终究心有不甘。宫里有纷争,难道宫外就一定太平么?
茹司药对宫外的世界心存恐惧。
“茹司药!”谈太医赶着一辆马车跟过来,茹司药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谈太医问:“茹司药将来有何打算?”
当着谈太医的面,茹司药不肯示弱,说道:“一个人所操心的无非是养老和医疗。养老,女官俸禄可以拿一生;医疗,我自己就是大夫。我要回老家去父母坟前祭扫,然后四处寻访名医、游历天下,收集宫里没有见过的药材和医书,找个喜欢的地方开个药铺,等积累够了经验,就编写一本关于女人病症的医书。”
谈太医问道:“我可以陪着茹司药做这些事吗?我也想游历天下,开药铺写医书。”
茹司药觉得好笑,“你是太医,你都不能离开京城。”
“现在不是了。”谈复说道:“我已经向太医院请辞,我现在只是平民谈复,一个想远离宫廷纷争,和喜欢的人游历天下、厮守终身、一起开药铺钻研医学的男人。我没有官职,也打算不靠家里接济,将来若在民间混得不好,可能需要茹司药的终身俸禄养家糊口,不晓得茹司药瞧不瞧得上这样的我。”
茹司药含泪笑了,背着小包袱跳上马车,“我养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