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与郗法说话,隐约听得见只言片语:“已经送信去了”“公主与王都快到了”。
沈令嘉料想这是去给柔吉、柔福二长公主与鄂、滕二王送信去叫他们回来奔丧的,心里有些沉重——看来常太后这一回是真的熬不过去了。
殿内嫔妃们面上都有伤怀之色,实在常太后平日里待嫔妃、待皇子皇女们都很好,因此人人敬佩她,养在她膝下的二皇子浔阳王郗瑶与三皇子凭祥王郗瑜更是哭得眼睛都要瞎了,此时都在在内室给皇祖母尝药。
沈令嘉却想起另一件事来:“柔福长公主一直未生男孩,北狄王膝下三个女孩都是她所出,想来该着是大公主斛律来仪接了北狄王的王位,那永福宫谢氏会不会又开始蹦跶?”
她低声问施阿措道:“你如今理着宫务,可见谢婕妤如何么?”
施阿措亦低声道:“她叫关了这些年,不老实也该老实了,你放心,闹不出大风浪来。”
沈令嘉放了心,便领着玉郎与月娘静默肃立,等着什么时候郗法过来叫她们进去侍疾。
一时臧皇后出来了,两只眼睛通红,按着主位的位份安排道:“永寿宫第一天,甘泉宫第二天,建章宫第三天,明光宫第四天……”
沈令嘉心中叹息一声:“一个宫里人少的也要有三四个妃嫔,多的更多,一天好几个人过来,闹哄哄的能干什么?看来常太后身体的确是眼瞅着就要不成了,得赶时间叫妃嫔们‘尽孝’呢。”
臧皇后这些年风雨走过来,身边最看重的还是班虎儿,可惜班虎儿最近重病缠身,早已经起不来身了,便道:“阿罗的四郎是病人,阿班自己是病人,她们两个不必过来了,其他人但有敢迟到早退的,一律拉出去打二十板子!”
众人都知道这就是常太后死之前最后的日子了,都不敢懈怠,齐声道:“是。”
内室里二郎与三郎尚在服侍皇太后用药,永寿宫的人已经要留下来侍疾了。沈令嘉亲眼看着她满脸担忧地问皇帝:“淑恭不孝,竟扰得太后重病,皇爷千万别看在妾的面上宽宥了她!如今娘娘的身子可见起色么?”
她想起来当年淑恭公主刺伤了段思归,臧皇后一个嫡母尚且知道想方设法回护她,今日分明不是淑恭公主的错,而是皇帝与太后争吵吵出的病,可是曹贵妃竟然将事情都推到亲生女儿身上,半点也不看着她是为自己求情而沾染上的这一身腥。
沈令嘉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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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八佛诞日,常太后崩。
当日正是韦昭仪侍疾,她又是常太后的外甥女,一下子就掌不住晕过去了,等到了众人都到了长乐宫,齐为太后举哀的时候,施阿措竟然也晕过去了——当然不是伤心过度,而是她怀孕了。
郗法大悲之后又大喜,当即给施阿措升了一阶,做了正四品下的娴容,毕竟施阿措当年因为宣夫人之事落了胎之后就一直身体不佳,不过她毕竟是年轻些,如今也不过二十四五岁,竟然也养过来了,重新又有身孕。
沈令嘉握着施阿措的手,眼泪都要下来了:“你还能有今日!你终于又有了今日!”
施阿措也感慨万千,臧皇后在外头对郗法道:“如今阿曹与小施都有身孕,不如且叫她们往后头养着去,举哀的时候出来就是了。”
沈令嘉猛然发觉臧皇后已经改口不叫曹贵妃“小蘋”很久了,而是与后宫里随便一个什么人一样叫姓氏“阿曹”。
郗法却没有察觉到这个变化,还欣喜与皇后能容人了——其实臧皇后从没有过不能容人的时候——道:“你这么安排很好,母后在天有灵看见后宫里子嗣繁茂也是喜悦的。”
他的眼睛也红彤彤的,面容憔悴,身形伛偻,然而却没有孟太后当年去世的时候那么一股子颓唐气儿了,又道:“淑恭自幼顽劣,先刺伤了皇姐的女儿,又气死了她的祖母,我欲叫她去观里清修,无事就不必回来了。”
沈令嘉还没来得及惊讶郗法叫段思归不是叫了好些年的“大郎的媳妇”,而是“皇姐的女儿”,就被郗法的话惊了个跟头:连常太后去世的事都推到了淑恭公主头上,她这一辈子可就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曹贵妃的话却比谁说得都快:“妾也是觉着淑恭一贯顽劣,叫她去观里磨一磨性子也好,妾先在后宫里把淳恭教养好了,免得她到时候和她的姐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