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一草一木无不着意布置,实在是既美观又舒适,非要下大功夫不可得,因此之前总是舒舒服服地享受尽了才走。
只是这一回注定不能舒服了。
沈令嘉才进东暖阁,御前侍奉的大宫女就冲她眨了眨眼,示意她躲到左手边小隔间里去,沈令嘉未解其意,茫然转进去,却瞧见皇后所出的长女温恭公主正在临帖。沈令嘉虽说是庶母,可是位份低微,实不敢拿乔,连忙一头拜下去:“嫔妾明光宫上家人子沈氏,见过温恭公主。”
郗宗却并不难说话,只将手上最后一点字帖写完了,方转过头来一点头,亦是风范十足的:“沈上家人子请起吧。”
沈令嘉心中疑惑,郗法叫嫔妃来侍寝,无非就是发泄撒火罢了,怎么温恭公主竟也来了?难道是臧娘娘知道事大了不好收场,所以叫孩子来哄得郗法开颜?难道她竟不怕女儿看见了夫君与嫔妃的闺房事?
郗宗道:“我在这里呆了一会子了,不好总是打搅父皇,魏大伴,”乾清宫大太监魏璐便急趋过来行了个礼,郗宗仍道:“请转告父皇以国事为重,多进饮食,善自保养,我们做儿女的日夜祈福,望父皇龙体康泰。”她说这话时脸色十分严肃,语气亦很郑重,显然并不是寻常孩童奉承父母时说的玩笑话。
魏璐陪着笑脸,恭声道:“请大公主放心,奴婢一定将公主的话带到,奴婢们也望着皇爷身子强健,能再服侍皇爷千万年呢。”
郗宗微一点头,“嗯”了一声,又对沈令嘉道:“我来劝慰父皇,如今也该走了,剩下的就请小主多费心了。”
沈令嘉如何敢当温恭公主的一声“小主”,慌忙又站起来肃手答道:“请大公主放心,嫔妾一定精心服侍皇爷,务必使皇爷开颜。”
先帝自然求之不得,不光高价卖给他一群养在钦天监僧道司吃闲饭的牛鼻子与秃驴,还送了一大车不知道是铅还是汞的炼丹原料,就这么吃了几年仙丹,竟将个身体健壮、常年骑马打猎的老男人给吃死了。
老国主身后又没个亲儿子,兄弟们就开始闹叛乱,谁料到汉家皇帝心里头这样爱重女婿,为他发了大军去打北狄各部,硬将斛律珣扶上了国主之位。
这斛律珣倒也争气,二十郎当岁的青年人,居然也仗着天朝兵马收服了一众叔伯与堂表兄弟们,他母亲本是被北狄掳掠、后来思乡而死的边塞读书人家小姐,妻子又是天朝公主,北狄的父亲与兄弟待他又颇刻薄寡恩,斛律珣虽然姓还是姓北狄的姓氏,实际上行动语言都是汉家模样了。柔福长公主真正运气好,十五岁出嫁时,亲爹死了要守孝;十八岁守完了孝时,斛律珣已经将北狄国内清扫一新,专迎公主出降。像这样的“抚番”,与在中原大臣家里出降也不差什么了。
柔福长公主便笑道:“孩儿回来得迟了,该罚该罚。”实则公主出降后三天归宁,但柔福长公主是嫁在北狄,回来不易,这一回是斛律珣听说西戎要来贡,专门来给大舅子撑场面的。
常太后喜道:“女婿是个少年的才俊,又一心帮着皇帝,我儿恰与他是个郎才女貌,将来的日子过得了!”
柔福长公主只管微笑,也显见得欣然之意。
斛律珣却十分懂礼,频频举杯劝酒,要为丈母祝寿,常太后道:“王不必强饮。”
斛律珣微笑道:“小婿量大,不妨事的。”
沈令嘉这才意识到,北狄的新王究竟有多么亲近中原——竟然亲近到了如同普通人家外姑与女婿的地步。
郗法明显是喝得高了,满脸通红。他原本就被段氏彻底投诚的好事惊喜了一番,又给嫡长子定下了长姐的女儿,如今妹夫以一国之主的身份亲自为他母后祝酒,长脸面的好事简直是接二连三而至,喜得他张口就道:“今日与姊夫约为婚姻,当不可厚此薄彼,愿与妹夫效此!”
臧皇后嘴里一口茶险些喷出来:柔福长公主去年十月时除了父孝,今年元月携嫁妆侍卫出塞成婚,三月里才在北狄国都城行了大礼,上哪里变出来一个年貌相当的孩子给你约为婚姻去!
斛律珣却不拘小节,对郗法道:“若按北狄风俗,则未有子时指腹为婚,若得一男一女令其结婚,若得兄弟或姊妹就令结金兰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