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金锁、翠玉返回河西青龙镇。月姑和青莲知道青山已在家中,无意在城里闲逛,连火龙庙庙会的大戏也没顾上看一眼,便匆匆回家。中午时分,娘儿俩进村,见万家营村街上人声喧嚷,一些百姓立在两旁,看一队伪军高喊着口令行进。一个个身穿暗黄色军装,肩扛日本造大枪,神气活现地甩着胳膊大步走着。月姑扫一眼那队伍中,竟有几个熟识面孔,是左近村子有名的游手好闲的后生,而今当了汉奸长了几分神气。有一个挎盒子枪的瘦猴似的年轻人也似曾相识,细看竟是那次来抓抗抗的尹士先。
月姑急忙拉起青莲回家。兴善看见,随后跟了来,身后跟着春亮。青莲心里有些紧张,看见春亮也无心逗他,只从兜里掏出几个红绿糖块塞进兜里,孩子咯咯笑着跑了。月姑纳闷,急问兴善:“村里出了啥事?咋就来了这么多二鬼子?”
兴善变脸变色说:“吴家大院改造的据点完工了,今儿搞啥典礼,新上任的区长、警察局长都来了,还有县里的官员,听说吴兴祖连蔡惟德和鬼子队长都请了来……各村的村长来了,通知让各家男人去那里听县长训话呢!”
月姑问:“药店没开门?青山、春堂呢?”
兴善说:“我担心出啥事,没让开门。吴勤通知青山去开会,村民登记表上,青山是户主呢……春堂八成去西头看热闹了。”
月姑叹气说:“弄得百姓人心惶惶,鸡犬不宁……往后,这晚间睡觉也难安稳呢!”
兴善低低问:“可曾见到金锁?我疑心他真的当上土匪。”
月姑点头,低声说:“可巧碰上他,还有翠玉,他们俩人有意结成夫妻……倒是件好事,金锁自幼受苦,虽当土匪,也是被逼无奈,终究是好人,天性难改,那翠玉也是个苦命……”
兴善高兴:“啊,天意呢!这两人倒是般配。都当翠玉死了,想不到还能有这一日……亏了你给她烧香祷告。”
兴善带着春亮去吴家据点听训。月姑走进屋子,觉得有点累,一人坐在椅子上出神。青山在城里呆了几天,自己跑回家来,让月姑暂时放下一件心事,这会儿,又为青莲担心起来。看着女儿摘去毡帽,脱下旧袄,稍加梳洗,一个假扮的粗笨小伙立时变作端庄秀丽的妙龄少女。那条拖到脑后的乌黑的发辫,长睫毛下扑扑闪闪的大眼睛,尤其日渐隆起的前胸和变得浑圆的臀部,让月姑感到女儿已悄然长大,是该为孩子操心的时候了,谈婚论嫁或许时日尚早,但女儿的人身安全却令她焦虑,最令人担心的就是即将入住吴家据点的一帮鬼子和伪军。皇协兵中,自然不乏为生计被迫当兵的良家子弟,更有不少兵痞懒汉二流子之类,希图倚仗鬼子势力和一身黄皮,作威作福,鱼肉百姓,这些家伙是平民百姓的一大祸害,至于那些凶恶残暴灭绝人性的日本鬼子更不用说……他们持刀挎枪整日在村街上溜来逛去,如漫步于羊群中的野兽,怎不令人担惊害怕。
想到这里,月姑起身出屋。青莲从东厢屋探身问道:“娘,你去哪儿?饭好了,你先吃饭……”
月姑说:“孩子,我去见识那大汉奸蔡惟德,看他狗打喷嚏——从嘴里吐些啥脏东西。你自己吃过饭。把院门屋门关好,在屋里歇息,甭出大门,看街上那些黄狗子吗,小心他们张牙舞爪地伤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