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出身高贵,自小受的拘束又少,加上年轻气盛,心气之高傲着实要远超同龄人,万贞的话又让他生气了:“你这不知好歹的家伙!多少公子王孙想请小爷赴宴,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琼浆玉液,赏的清歌妙舞,小爷都不爱搭理!你把小爷带到这么个破败荒凉的道观里,劣茶糠饭的,竟然都不舍得请小爷一遭!”
少年振振有词,万贞简直吐血,对比起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女子来说,她已经算是牙尖嘴利,很能说话了。但面对这少年,竟然每每还有掩面无语之感,长长的叹了口气:“我简直是撞上了活祖宗!”
她是真觉得这少年麻烦得很,吐槽一句,不想理他了。
少年又喊了她两句,见她不应,便自己走了出来,示意小福他们让到一边去:“哎,你至于吗?我就是开个玩笑,逗逗你!”
万贞不止没放松,反而更愁了,叹气:“小爷,你是开玩笑,我可经不起啊!”
少年奇道:“你这人胆子大得很,怎么会经不起?”
万贞微微摇头,不想说话。
少年也沉默了一下,过了会儿,突然正色道:“虽说我没告诉过你我是谁,但我的身份对你来说,是足以影响前程的,我相信你肯定也能看出来!照理说,我们既然因缘巧合相识,你怎么也应该想办法和我走近些,以谋些好处。这样做是人之常情,我也不至于因此瞧不起你,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想?”
这少年真是每有出人意料之处,万贞被他的大白话噎得哽了一下,索性也明白的道:“我们只是偶然相逢,本着为善之心互相帮助一下对方,提身份什么的,完全没有必要,至于能从你身上得到多少好处,我也压根就不想知道!”
少年脸色微变,问:“为什么?”
万贞看了他一眼,反问:“你想听真话假话?”
少年想了想,问:“假话是什么?”
万贞回答:“小爷你天潢贵胄,威仪自生,小人物只能远望遥拜,不敢高攀。”
少年嗤笑一声,道:“果然假!我的身份连妻子都不大看得起,还说什么威仪自生!”
他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万贞只当没听到,道:“真话就是……小爷,我在宫里当差侍奉主子,已经够累了,出宫就是图个轻松快活!在外面偶遇一个能说几句话的人,还惦记着去弄明白对方的身份,从里面弄好处,累不累?”
少年一呆,道:“你倒是坦白得很!”
万贞摊开双手,道:“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阴晦,有什么好隐瞒的?”
她看这少年不再生气,又直白了当的补了一句:“再说了,就小爷您这脾气,我离你远远地,只当你是个能说话的对象,可能还不错;真要去攀附着弄好处,我怕我高枝没攀着,先摔死了!”
少年这时候心情平复下来,也知道自己闹得很是失礼,挨了她一记刺,脸也红了一下,咳嗽道:“我也是心情不好,才发了点脾气,你别生气了。”
万贞无语:“小爷,我见过你两次,就没见你心情好过。”
少年道:“我要是心情好,你也见不到我啊!”
这也是大实话,一时两人都不再说话。
少年意识到万贞是真不想与自己深交,就只想做个胡越同舟的偶遇者,心情有些微妙,嘟哝一声,看看屋檐外探进来的海棠枝上有个早熟透红的果子,便伸手去掐。他身上系的银三事曾被那帮闲取出来过,绳结断了,这时候一伸手,前襟一带,筒里装的牙签便掉了下来。
万贞伸手帮他把牙签捡起,放在廊靠上,眼看这少年掐着海棠果,一脸阴郁,又有几分神游,便提醒道:“你东西掉了。”
少年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万贞看看雨水都顺着他扯的枝蔓流下来,将他洒湿了,忍不住道:“衣服湿了!你这样瞎折腾,小心身体受不了。现在的医药水平,生起病来会要命的。”
少年手一松,海棠枝弹了回去,雨水却溅了万贞一脸。
万贞吃了一嘴雨水,不由得皱眉,啧了一声:“行了,人生在世,谁不遇几桩不如意的事,都要死要活的,日子还怎么过?你借酒浇愁的事也干了,乱发脾气也干了,该收心回去了。”
少年这辈子还真没人这么对他说话,惊奇的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万贞道:“我让你别一哭二闹三上吊了,我是个女子且没做过这种事,你一个男人这样,丑不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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