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朝称制,执掌朝纲,号令天下,山海低头,那是世间所有人都渴盼的权利,足以让人迷目忘本的尊荣,她当然也喜欢。可若这一切不是她凭努力取自于外,却是掠取爱人和孩子的气运命格,她又如何能够心安理得接受?
天命真是给了她最恶毒的诱惑,也最刻毒的诅咒。
他想为她安排一世富贵,她却只想为他求得长寿清健:“若你不在了,纵使我仍能令天下低头,这世间于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何况如今祐樘失了唐妹护持,若是再没有你庇佑,我不知道他……”
她抬手一寸寸的抚摸着他消减清瘦的面容,轻叹:“你是我的命,你活着,我才能活;祐樘是我的希望,他活着,我才有未来。只要你们两人都平安健康,只是暂时的别离,寻找两全之法,有什么不能忍?”
朱见深涩然摇头,他联合了叔父收笼高人方士上千,倾国之力延续皇朝气运,却没能找出破除他们命格约束的两全之法,她又怎么找得到?所谓的暂时离别,不过是她骗他松手的借口罢了:“贞儿,我这一生,只愿与你厮守不离。否则,纵然千秋万岁,于我同样全无意义。”
两人僵持无言,汪直却突然满头大汗的直冲进来:“娘娘,皇爷,太子爷临字时突然晕厥不醒!”
万贞大惊:“什么叫突然晕厥不醒?”
朱见深急问:“传御医了没有?”
汪直吓得面无人色,一迭声的回答:“传了,御医在看。可是太子爷晕厥,全无征兆,突然而发,服侍的张敏等人都答不出根由啊!”
两人这时候哪里顾得上刚才的分歧?携手一并往昭德宫急赶。
昭德宫上下人等虽然不知朱祐樘的真实身份,但却明白他对于主上的意义,一向照料用心。此时太子无故晕厥,饶是宫中规矩再严,众人也不由得面有惊色。
万贞走到了宫前的云台之下,却又突然松开拉着朱见深的手,停下了脚步,摇头道:“你去吧!我不进去了。”
当年柏贤妃的悼恭太子,也是突然无故晕厥,而后夭亡;若说悼恭太子是因为母亲顶了她的名分得孕生育,所以难逃天命追索,那么朱祐樘呢?
她连想都不敢想!
朱见深知道她的心结,此时也确实不敢冒险让她进去,匆匆安慰她:“你别胡思乱想,皇儿定然无事。”
万贞勉强点头,道:“嗯,皇儿定然无事。”
可若有事呢?
朱见深进去很久了,她仍然站在宫外,脑子里仿佛什么都想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只是嗡嗡作响。秀秀让人过来想把她移到廊下,可她不敢靠近,更不忍远离。就这样呆站在庭前,怔怔地望着宫门。
鹅毛大雪飘飘扬扬的洒落下来,从黄罗伞边缘扑进去,积满她的裙摆,仿佛要将她也冻成一座雪人。
周太后匆匆赶来,一眼看到她站在庭前,便冷笑一声,想刺她一句。然而万贞目光痴直的望着宫门,根本连太后的凤驾仪仗过来都无知觉。
周太后没见过万贞这个样子,想到朱祐樘虽然由她所生,但毕竟也是自己的孙子,心中也索然无味。
她进去的时候,恰好御医施针结束,朱祐樘醒了过来,诧异的问:“父皇,皇祖母,你们怎么都来了?”
朱见深摸摸儿子的脑袋,涩然道:“你刚才昏倒了,祖母和父皇担心你。”
朱祐樘茫然,周太后心中百感交集,忽道:“把孩子给我,我带。”
朱见深错愕无比,周太后又道:“我一生虽然多难,然而每到关头,总能逢凶化吉。你们姐弟三人,个个都平安长大了。”
朱见深沉默片刻,道:“我去问问她。”
万贞得到儿子平安醒转的消息,泪流满面,点头:“娘娘一生洪福齐天,孩子让她带也好。”
朱见深道:“可若让她带了,只怕以后皇儿就要被教得……”
万贞打断他的话,问:“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孩子平安,不就好了吗?”
朱见深默然,万贞看着昭德宫富丽华彩的宫殿,他们在这里相守了近十二年。在这个时代,若说什么地方能让她有“家”的感觉,这里就算是了。
可是这温馨而甜美的地方,如今她却已经不敢再踏进去一步。半晌,她才缓缓地说:“从此以后,我还住回东宫的小院去吧!我在那里看着你们,守着你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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