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锐不可当,就像是浸了冷水一般,令人无法直视。
杜棠被她看得竟不由得倒退了一步。她惊疑地看向杜蘅,这样的神态已经泄露了她确实未曾亲眼见过的事实。
“你……!”杜棠意识到自己竟在杜蘅面前落了下风,不由得有些气恼。她在杜蘅面前向来都是高高在上的那方,却不想此时竟被她的气势所压倒,一时竟有些不甘。
明明杜蘅都已经落得被关进柴房这样的下场了,为什么还能这样理直气壮?杜棠想不明白。
“那是因为姐姐,不,咳咳,杜棠,你从来只是将我当成可怜虫在同情罢了。”杜蘅讽刺地一笑,高烧让她的脸蛋愈发显得如血似的晕红,这让她身上的那股媚意愈发蓬勃,嘴唇红得像是在流血一般,这红唇一勾,那股气势几欲令人窒息。
“我……我没有!”杜棠不由有些慌乱,忙不迭反驳,却不自禁地结巴起来。
杜蘅没有反驳她,眼里却闪过一丝了然。
杜棠觉得喉头发干,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杜蘅继续道:“你只是觉得与我一起,你会更引人注目。你……咳咳,说是不忍,带我出席聚会,咳咳,但其实你只是对,进不去圈子的我,与你之间,咳咳,的天壤之别,而觉得优越,罢了。”
“不……不是的!”杜棠变了脸色,瞪向杜蘅。可她这一瞪视,更像是被戳中了心思而气急跳脚一般。
明明杜蘅是关在柴房里的那个,为什么她觉得反而自己变成了笼中鸟?杜棠心里发苦,却禁不住反问自己,她在与杜蘅相处时,是不是真是如此?
……杜棠无法否认。
她确实对杜蘅有过同情、可怜这样的情绪,也……确实因为对方被冷落、低她一等而有过瞬间的优越感。
但是……但是这样的情绪,她应该从来没有对杜蘅流露……
应该没有?应该……吗?
她真的没有流露过吗?杜棠忍不住这样反问自己。
一时间,杜棠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小时候她们两个人的关系很好,那时候的杜蘅就已经被杜夫人厌恶不喜,那时候杜棠就拿出自己的玩具分享给她,两个人一起玩。
但是,如果这件事被发现,杜蘅会被挨打。而她,只能在旁边看着,连哀求都不敢。毕竟那时候的杜夫人对她是极其严厉的。
后来,她们长大了,杜棠便将自己的首饰拿出来送给杜蘅戴。那时候,她欢喜地拿出自己所有的首饰,那些首饰光华闪耀、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而她,则是骄傲又开心地对杜蘅说:“这里的首饰你随便挑,你是我的妹妹,喜欢什么就拿吧。”
而杜蘅呢?那时她穿着一件过时的、破旧的袄子,别着一根朴素的猫眼簪,她望着那些首饰,只是那般局促又匆忙地摇了摇头,然后提起裙角就离开了杜棠的院子。
再之后……好像杜蘅就变了,变得与她亲密了,却……仿佛也隔得更远了,好像再不曾对她打开过心扉。
不知怎么的,想起上一世这些模糊又遥远的片段,杜棠却觉得记忆更清晰了。
那时候杜蘅不安攥紧的手,眼角的濡湿,倔强地抿唇,一幕幕出现在杜棠的脑子里,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最终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跑了。
就像是落荒而逃。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这不该是她的错的,她不能对杜蘅心软的。上辈子杜蘅对她做的那些事情,她怎么可以忘,怎么能够忘!
杜棠狠狠地摇了摇头,希望能摇去这些不切实际的、令她动摇的思绪。但愈是不想去想,这些思绪却愈是纠缠着她,让她忍不住地一再回想。
第四天。
“母亲。”杜棠一早便到了杜夫人房里请安。
杜夫人一见她便喜笑颜开,眼尾的细纹温柔地弯起,嗓音柔和:“来,到母亲身边来。”杜夫人伸手拉住杜棠合在身前的手,温柔地轻抚,眼眸中漾开了柔和。
杜棠却不由地恍惚了一瞬。
母亲……可曾对杜蘅有过一次的和颜悦色呢?好像从来都是板着脸训斥、责骂、罚跪、挨打……从来没对杜蘅有过一次的关怀,有过一丝的温柔。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的,但因为对母亲的孺慕之情,让她选择地忽视了这些,只是想着她对杜蘅好一些就好了。但她所谓的这些好,却更像是梗在杜蘅喉头的一根刺一般,只会令杜蘅更加难受。
“母亲,杜蘅生病了,如果不管不顾的话,恐怕……”杜棠抬起脸来,对上杜夫人一霎变得惊讶探究的目光,杜棠却并没有露出异样,只轻声道:“恐怕会影响母亲您的名声。”
杜夫人的目光立时变得慈爱温和,她笑了起来:“我就说棠儿怎的无故替那小贱人求情。棠儿说的对,若是她死了倒也是个麻烦,那么便把她从柴房里放出来罢,可别死在里面,平白污了我杜家的名声。”杜夫人的口吻冷漠得令杜棠心惊,她忍不住侧头看向杜夫人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满是冷漠和厌恶,一谈起杜蘅就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难以忍受地憎恶——明明她刚刚还那样地温柔,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如今杜蘅还在风口浪尖上,如果就这么死了,杜家也得惹上满身腥!更何况,让那小贱人死在柴房里?那也太便宜她了!还有那满城风雨等着砸死她呢,怎么能便宜她让她就这么死了?
杜夫人眼睛一眯,一招手便唤来了贴身的婆子,让她将杜蘅从柴房里放出来。
杜棠在广袖里捏紧了手指。
她突然发现,自己竟无法那样纯粹地憎恨着杜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