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问,“你不希望孩子喊惠嫔额娘?”
觉禅氏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无力地坐在椅子上,重重点头说:“当年是惠嫔故意将臣妾送到皇上身边,惠嫔她甚至不惜对皇上用情药。”
岚琪心头一惊,反问觉禅氏:“用情药?”
觉禅氏忆往昔满面痛苦,低沉沉地说:“皇上那一晚动情,臣妾看得出来他根本不知道和谁在一起,惠嫔娘娘她一定是在哪里动了手脚,不然皇上何至于随便临幸一个宫女?”
“可夏日里,皇上还是清醒地召见了你,他还是喜欢你的。”岚琪平静下来看,说着看似酸涩,实则她并不见得多在意的话,“既然皇上已经喜欢你了,为何你不去说这些,你自己告诉皇上你的愿望,岂不是比弄出这些事来激我更容易?”
觉禅氏唇边的笑容清冷孤傲,她晃着脑袋说:“不说臣妾人微言轻,臣妾更是不想见到皇上,不是万不得已的相见,臣妾宁愿一辈子在这里。五月末时被皇上频频召见,臣妾每一天都过得很煎熬,旁人眼里的风光,是臣妾不能言语的痛苦。”她伸手盖住小腹,无情地说着,“这个孩子,臣妾也不在乎,可就是不甘心惠嫔如愿。”
岚琪算是弄明白了,心里可怜她,又更莫名觉得可笑,想了想问:“我若不帮你呢?”
觉禅氏眼中闪过寒光,慢声说:“难道娘娘不怕……皇上知道臣妾和容若的事,不怕天下人耻笑皇上?”
“果然你是在这里等着我呢。”岚琪无奈地叹口气,又站起来像是要走了,“可到那一刻,你和纳兰容若都活不成,惠嫔会不会牵扯我猜不到,明珠府一定会被其他大臣排挤,这一家子本来就够扎眼的了,所以说你在所不惜?”
觉禅氏点头,露出无情的决绝,似乎还想抓住最后一丝希望,可她却不知道乌雅岚琪最厌恶的,就是被人威胁。
“既然你都不在乎,我在乎什么?”岚琪淡然而笑,慢慢朝前走,将至门前时又停下,转身说,“你很聪明,你一个举动就搅得我心神不宁整夜难寐,你挑着我的弱处下手,差一点我就顺着你铺的路往下走了。你所求的事对我而言的确不难,可我为什么要帮你?你不是说不在乎这个孩子,不是说皇上对你的恩宠是痛苦是折磨,既然如此你还在乎这孩子喊谁额娘?日后生出来被抱走,就和你再没半点关系,对你来说应该是解脱才对,你以后可以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都不见他,你都说了你不在乎呀。”
岚琪说着,又折回来靠近她几步,继续道:“你知道吗?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自私的人,口口声声难忘旧情,口口声声惠嫔毁了你的人生,可你所作所为,不管是为了解脱还是为了欲望,所有的事都只为了你自己而已,你却又清高地拿自己和纳兰容若的感情做借口,把一切都装饰得那么高尚。我问你,这个孩子和纳兰大人有什么关系?那他昨晚又为什么要被你利用演那场戏,到底是他在乎孩子喊谁额娘,还是你在乎?你们青梅竹马难舍难分的旧情,是不是太卑微了?”
觉禅氏目光凝涩,憔悴的脸颊越来越苍白,德嫔的话一句一句刺激她的心,本还以为清晰透彻的一切,竟变得迷茫模糊起来,这一刻她才突然疑惑,她到底求什么?
“从前我胆小没眼界,遇到丁点儿事就觉得天要塌下来了。”岚琪再次转身要走,挺直脊梁微微扬起下巴,自信而决绝地说,“现在明白,天下那么大,谁也不可能面面俱到,皇上他就算真的被你们扣上耻辱的绿帽子,他也一定会坦然摘下,情情爱爱上的一点事,搁在江山社稷里算什么?而我们则都一样,坐井观天,自己为看到的就是全世界,偏执地认为别人也该和自己一起承担痛苦悲剧。如我,在乎别人让皇上蒙羞给皇上添麻烦,神神叨叨地为此烦恼,企图让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眼睛里揉不得一点沙子,可我到底有什么资格强迫别人也这么想?之于你,也一样。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计较你对皇上是否忠心,你和纳兰大人是否还有纠葛,若将来出了什么事,该治罪治罪,该杀头杀头,皇上担得起江山天下,你们几个人的小事,根本微不足道。”
话音落,却又似字字铿锵地盘旋在屋子里,说话的人早就走了,外头熙熙攘攘的脚步声也很快消失,觉禅氏瘫坐在椅子上,软绵绵地好像一点力气也没有,自以为聪明的女人,此时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
而岚琪一离开觉禅氏的院子,再闻不到那呛人的香薰,浑身都觉舒坦,一夜不眠整日不安的疲倦也一扫而空,环春眼见着她神色凝重地来,此刻却笑容灿烂双目有神,虽然好奇到底她们说些什么话,可也算安心了,簇拥着主子回宫,半路上却见自家宫里的小太监跑来,笑嘻嘻说着:“娘娘可算回来了,您快回去吧,万岁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