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真笑得开怀,虽不清楚对方为何而笑,但却并未多加追问,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们的交情并未好到向对方敞开心扉的地步。
左玄邀请陶真在三日后一同去郊外的锁茗园游玩,陶真一口答应下来,到了约定的当天,除了陶真,左玄还邀请了两个在榜贡生,他们均是左玄旧友,几人互相熟识后便去了锁茗园。
到了地方只见园子门口站着一排家丁护卫,阻挡其他人的进入,左玄走近一问,原来是张家的护卫,领头护卫并未呈现出张扬跋扈的姿态,而是客气中夹杂着两分无奈。
“左家公子,下属等奉我家主人的命令在此守候,请公子莫要为难我等。”
左玄微微拧眉,稍作一想,“你家公子是否带人过来了?”
领头护卫闭口不言,主人家的事情岂容他们置喙?且是向外人透露公子私事,这是万不能被主人家允许的。
左玄虽未听到答案,但心里差不多有谱了,张家长房嫡孙张显霖爱上了一个戏子,不仅替这戏子赎了身,还珍之爱之,要与之成婚,张家虽不是世家,但自张家姑奶奶成为王家继室主母,张家越发显贵,在汴京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怎可让子孙与一个男人成婚,且这个男人曾经的身份那样不堪。
张显霖肆意惯了,他上面还有两个嫡亲哥哥,平日里家里人并不怎么约束他,从小到大但凡有喜欢的全都要弄到手里,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人,怎么就惹得母亲喝骂,父亲发怒的?就连以前对他十分爱护的两个哥哥也全然一副不赞同的模样,不仅如此,青城本人竟也是不愿与他成婚的。
宁青城,汴京长春班的台柱,身段柔和唱腔优美,只要他登台几乎场场爆满,男女老少莫不为之倾倒,当初张显霖对他一见钟情,花了大价钱才让长春班的老板舍了这台柱,不曾想宁青城宁死不愿委身于张显霖,就算张显霖当众扬言要娶他,他亦是断然拒绝。
张显霖为了讨宁青城的欢心,得知他最爱锁茗园里的香茗,投其所好,邀他同游锁茗园,此时他二人正准备打道回府,正巧在门口遇上了左玄一行人。
左玄也没想到会和张显霖碰面,不过他心思深沉,只心里有些意外,面上不露分毫异色,见到传说中的宁青城也未投以好奇的目光,对于左玄而言,宁青城这等人是不值得他放在眼里的。
左玄的其他两个故友都是汴京本地人,对于宁青城亦是摆出无视态度,唯有不明所以的陶真出于礼貌对宁青城笑了一下。
陶真本就长得俊秀,加上腹有诗书气自华,在融融阳光的照耀下越发显得温润如玉,翩翩佳公子遗世而独立,清浅的笑容,仿佛能包容万物的眼神,就这么拨动了宁青城的心弦,一眼万年,如是而已。
宁青城垂下眼眸仔细聆听张显霖与左玄的谈话,得知那个男人叫陶真,是大晋会元,会元他知道,是会试榜首,原来这个男人就是传说中那个出身寒门力压汴京所有学子风采的陶会元。
宁青城偷偷在心里默念,陶真,陶真,那样的人合该青云直上,成为大晋一方名臣,不知不觉间心里万般无奈失落。
宁青城从未因自己的身份而自卑过,他儿时亦是这汴京的小少爷,只不过旧朝皇帝昏庸,父亲不过是写了一首诗,就被人攻讦对朝廷不满心有谋反之意,皇帝判了抄家流放之刑,一夕间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从天堂堕入了地狱,身边亲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宁青城年纪小,被仁慈的光帝施恩免了他的罪名,宁青城知道光帝甚爱看戏,怀着复仇之心将自己卖给了汴京最有名的长春班。
长春班是民间戏班,曾有机会进宫为皇帝表演,宁青城想通过长春班接近皇帝实行自己的复仇计划,可皇帝哪是容易接近的?唯有唱曲打动皇帝的人才能被光帝接见,至此宁青城全身心投入到唱戏之中,他本就天资出众,不到十年便成了长春班的台柱,名动汴京,后来还没等他报仇,汴京被围,光帝驾崩,太子登位。
那时他就在想,就算死在叛军手中他亦无憾了,不曾想汴京并未如他想象中的血流成河,朝廷官员主动投降迎接新帝进京。
再后来,新帝登极,国号为晋,汴京依旧如昔日一般繁华,宁青城一直为复仇而活,没了仇人一时之间陷入迷茫,成日得过且过,就在他打算为自己赎身,孤独终老之时,遇到了张显霖,这人是张家贵子,长春班再怎么有名对上张家亦是全无反抗的余地,张显霖很轻易的就将他带了出来。
张显霖任意妄为极其自私,从未问过他的意愿,看上了就买回来,还自以为深情的提出成婚的要求,若不是他警觉,估计早就被张家人暗害了吧。
宁青城以往对一见钟情向来嗤之以鼻,可当陶真对他微笑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世上当真有那么一个人,不经意间就能搅乱他的思绪。
宁青城很清楚自己与陶真的差距,他们互不相识,甚至迫于身份自己都不敢主动结识陶真,或许陶真还会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是个勾引张家公子的伶人,陶会元……会对自己鄙夷不屑吗?
张显霖一心扑在宁青城身上,第一时间感觉到宁青城的神思不属,尽管宁青城表面一切如常,但偶尔的发呆,眼中的忧郁是瞒不了张显霖的,张显霖稍作试探就知道了个中因由,当即怒火中烧。
陶真不过是个乡巴佬而已,他还记得当初在主街看到那人像个傻子似的发呆,这般低贱之人如何能与自己相比?宁青城眼瞎了吗?
张显霖还稀罕着宁青城,舍不得动他,满腔怒火全冲着陶真去了,陶真不就是得了会元嘛,没了会元的名头什么也不是,既然陶真想要考科举当状元,那他就断了陶真的念想。
张显霖使计拿到了陶真的手稿,找人仿着笔记写了一封“忠肝义胆”的信,便把陶真给绑了。
陶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纯粹就是无妄之灾,当张显霖把他关进小黑屋时他还纳闷呢,他又没得罪什么人,怎么就被绑了?
直到张显霖问他知不知道宁青城是谁,陶真想了好一会儿都对此人无甚印象,看的张显霖心头一阵火大,敢情从头到尾人家陶真都没注意过他们,但绑都绑了总不能把人放回去吧,张显霖一时间竟不知该拿陶真如何是好。
陶真就这么一直被关在逼仄的屋子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忽闻一声声响,陶真迷茫的睁开双眼,屋外透进来的阳光照得他一时睁不开眼,等他放下遮挡眼睛的左手时,只见一个面容木纳满身杀伐之气的陌生男子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你便是陶真?”吴庸看着眼下这个仪容狼狈却难掩风骨的男人,眼中异色一闪而过,他很难不想歪,毕竟圣上对这位贤弟太重视了,为了他连殿试都往后推迟了。
得到对方的肯定回答,吴庸说道,“陶公子,某下奉圣命前来寻你,请跟我一同前去面圣吧。”
“圣上?”陶真眼中明光一闪,亮晶晶的看着吴庸,迫不及待的道,“我这就跟你去,等等……”陶真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烦请大人稍等片刻,待我洗漱一番再去面圣。”
陶真是想着今时不同往日,面圣得注意仪态,可看在吴庸眼中却是越发加深了心里的猜测,不是说女为悦己者容嘛,想必男子也是一样,不过圣上既然有了皇后娘娘,为何还要招惹陶真?当真是过分。
吴庸默默的想,陶真太可怜了,圣上就是一个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