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霄不在乎的,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在乎?”
听到那人的名字,兮照明显僵了一下,很久之后才道,“不一样的,从前我是被迫无奈,后来,我是主动去换。”
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是无谓,周子云不打算再继续纠缠下去,将他身上被胡乱踢开的被子掩好,轻声道,“累了就睡吧。”
兮照乖乖的闭上了眼睛,含含糊糊的像是喟叹,“那时候我成天病恹恹的,离了沈霄根本就没法生存,除了这副皮囊之外一无所有,还能怎么样呢?原本自轻自贱甘心委身于人,各取所需倒也一直相安无事,可惜有一次失手,没能弄死那个臭烘烘的老术士,结果被你爹知道后,抓去送给他的好朋友...”
这些话似是梦呓,说的云淡风轻,可是每一句都像钝了的刀子一样,强行划烂了周子云的心。
“……对不起。”
兮照依旧阖着眼,笑着摇了摇头,嘴角的小梨涡浅浅的露了出来,有些孩子气,“是我对不起你。”
他这些日老是胡思乱想,一直在努力回忆着沈霄的面容,却总是隔着一层蒙蒙薄雾,怎么都看不清。
如果不是亲生父母愚昧信奉九婴堂,他也不会进修罗场,大概会娶妻生子生老病死,即使贫穷庸碌,好歹可以安稳一世。
如果他逃命时没有轻信于人,因为仅存的良心去救那个并不需要他救的小女孩,也不会落入圈套被拐卖,不会被卖到青楼任人糟蹋。
如果在青楼苟延残喘的时候,没有遇到沈霄,或许他早就已经化作了一抔黄土。
少了哪一个如果,都不会是现在这样。
他一世轻贱绝望,沈霄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活着的时候是,死了之后依然是。
可是他现在连沈霄的样子都快不记得了。
太遥远的过往不管多惊心都已经化作了唇齿间的只言片语,他在残存的记忆里命悬一线,抓不住了,也没力气再去伸手。
朦胧柔和的光线斜斜的从窗棱透了进来,勾勒出那张轮廓姣好的脸,红颜薄命这个词,对他来说更合适不过。
兮照没再说话,呼吸渐渐变得平缓,心事重重的睡了过去。
周子云想去抚平他紧蹙的眉心,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放下了手。
睡着了的兮照也不好受,在支离破碎的梦里手足无措。
他在一片阴霾中看见了沈霄。
正年少,意气风发纵马天下,还是当年的俊朗模样。
可是那个灰蒙蒙的身影渐行渐远,他发疯一样去追,追的双腿发软摔的遍体鳞伤,却怎么也追不上,任他如何哭喊,沈霄也不肯停下来等一等他,也不肯回头看他一眼。
他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尽头,再不可得。
他在彻骨的绝望中沉沦,又似乎有一双手从身后温柔的环住了他,没有更多的动作,温和的暖意透过薄衫层层漫入心间,似近却远。
他转不过身,只得迷茫的目视前方,无助的张了张嘴,一个名字在嘴边呼之欲出,却被巨大的疲劳感压的死死的,用尽力气也出不了声。
在梦和现实的边缘,他清晰的感觉到身后的人要离开,却挣扎着醒不过来。
身如浮萍,苍天不佑,无论是沈霄还是周子云,终究都不是他的救赎。
夏至未至,草木郁郁葱葱,两个身着月白色绣云气纹长袍的男子鬼鬼祟祟的躲在高大的灌木丛后。
其中一人极小声道,“你确定你看见的是少主吗?”
“我以前见过他几次,应该不会看错。”
“好吧,可是光咱们俩能行吗?那个魔修...”
“谁让你上了?再确定一下,如果真是,就躲起来放个信号。”
那人自顾自的点点头,继续聚精会神的盯住那间小屋。
细不可闻的破空之声突如其来,两人只觉得膝窝一疼,瞬间跪了下去,几颗小石子几乎是在转眼间又落回了草丛里。
二人匆忙回头,只见身后的周子云眸光微沉,动作迅疾无比的抽出其中一人的佩剑,反手握住横起剑身,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是不是周子渊让你们来的?”
那俩人对视一眼,默默低下头没说话。
周子云久久的凝视着这两个云天宗的弟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放他们走,等于暴露了行踪,周子渊一定不会轻易罢手。
不放他们走,怎么说都是云天宗的人,总也不能一剑杀了。
就在这时,小屋里跌跌撞撞的摔出一个人,衣衫凌乱,焦急不堪的四处张望着,像是在找人。
他眼神游移着定格在了正在对峙的三人身上,失神的向前迈出一步,身子微微一颤猛地扑在了地上,哭着喊了一声,“子云!”
周子云心里一惊,霎时间思绪被搅成一团乱麻,抬手两下,用剑柄敲晕了那两个一直默默不语的人,扔下剑疾步向他冲去,连忙把他扶了起来,皱眉问道,“怎么醒了?”
兮照像只受惊的小猫,瑟缩进他怀里微微颤抖,死死的揪着他的衣裳,眼泪断了线一样接连滚落,喃喃的又念了一句,“子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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