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三人各自收拾碗筷,打扫茶铺。弯腰扫地间,许娘瞥见阿宣在一旁脸色惨白,冷汗涔涔,想是稍微动作几下扯疼了伤口,便忙叫含月领他回屋休息。
回到房间,之前煎好的药放置已久,浓郁的酸涩气味溢满了整间屋子。含月端起碗来一看,冷冰冰的汤药黑得像滩泥水,浑浑地透不出半点光泽,看起来就难以下咽。
含月喜甜厌苦,尤其讨厌喝药,黑糊糊的药汤,只嗅一下苦味就恶心又反胃。小时候只要一端出药来,含月立马又哭又闹,拼命挣扎抗拒;后来长大了稍微好些,但喝一碗药也得放七八勺糖,非得甜味彻底压住苦味才能入口。估摸着阿宣还小,想必也不习惯苦味?何况药都凉透了,苦涩中还透着冰凉凉的酸腐气息,更教人难以入喉。
四下里张望一圈,含月嘀咕道:“你稍等下,我去给你热热碗里的药,顺便找几勺糖来。”
谁知阿宣拦在她跟前,抢过碗来,什么也没说,仰头后咕噜咕噜几声吞咽,一口气便饮尽了碗里的药。放下碗来,除了嘴角残留的药汁,小脸蛋上一派平静如常。
小时候师兄们喝药时,都爱在含月面前装作无所畏惧的样子。长痛不如短痛,他们大口大口喝药,恨不得尝不到味道就赶紧咽下肚。然而苦味多多少少会残留口中,放下碗时,脸上皱作一团的表情还是会出卖喝药这件事带给他们的痛苦程度。
同样是小孩子,同样喝药,阿宣真能对苦味无感?
“不苦吗?”含月从他手里收回空碗,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残液隐隐发出熏人的苦涩气味。
“你尝尝?”阿宣抬了抬下巴。
含月用手指蘸一滴放在舌尖上,苦味立马在口中蔓延开来,直苦得她头皮发紧。“这药怎么这么苦!你喝着不觉得苦吗?”知道阿宣性格上能忍能吃苦,但味觉上也耐苦?
“苦就可以不喝?”
含月立马回道:“那不行,不喝药你身上的伤好不了。”
“既然再苦的药,都得喝下去。那我觉得它苦不苦,又有什么区别?”
含月被这番话问得一愣。不过七八岁的孩子,要不要摆出这副看尽世间冷暖般的老成模样。别的孩子说这种话,能说是乖巧懂事;但从阿宣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想,都教含月没由来地心惊发虚:那冷冰冰的眼神,毫无感情起伏的语调,对人生苦难大彻大悟的言论,无处不彰显着他心底那股厌世的戾气……
要把扭曲的小苗扳正,须得从细节做起,从现在做起。含月循循善诱道:“你要觉得药很苦,喝不下去,尽管说出来,我立马去给你端水漱口;再或者你可以向我撒娇,我还能找颗糖帮你中和一下嘴巴里的苦味呢?”
“我不想吃糖,水也能自己去倒,为什么要说给你听?”
“因为别的小孩在你这个年纪,喝药都要撒娇的。”起码在她记忆里,每次喝药的时候,不管苦不苦,她都会把表情戏演足,借机骗几颗糖吃。
“为什么要效仿别人?”
嘿,这小孩说话,怎么这么机灵!含月被问得无话可答,索性直接上手。她抬手作势去擦阿宣嘴边的药渍,顺带一个反手,掐了把嫩滑的小脸。
常年被虐待的屈辱经历,阿宣本就恶心亲密接触,加上先前含月坦白喜欢他这副皮囊之后,她再做过分亲昵的举动,阿宣隐隐地更加抵触。触电般地打了个哆嗦,阿宣连连往后躲,直被逼得退到了床边。翻身上床,拉过铺盖一把蒙住了整个身子,将自己藏了个密不透风。
含月被他嫌弃了触碰,倒也不恼;不如说,还挺喜欢他慌慌张张、孩子气的表现,这正说明未来的杀人魔尚且童心未泯,人性犹存,有药可救。笑眯眯地在床边站了会儿,阿宣始终不撩开被子,怕他被闷坏了,含月转身偷笑道:“好吧,那你先睡,我且出去啦。”
“喂……”床上鼓起的小山包突地调转朝向,掀开头上铺盖的一角,阿宣闷闷地问她:“你要去哪里?”
“去茶铺上帮忙。”含月收了药碗,推门抬脚,准备离去。“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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