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楼瑛一个10岁小屁孩要怎么‘欺负回去’。总之祖孙俩都是谜之自信,觉得自己一出,鬼神辟易。
等真正去到了夜校,两姐妹才切实感受到了扫盲班的氛围。教室里前后坐着二十几个妇女,年龄跨度相当地大。最小的当然是楼珩姐妹,最大的则年纪跟楼珩奶奶相当。一圈人倒是坐得整整齐齐,就是干什么都有。楼珩粗粗扫了一眼,就发现前后几桌都有人桌上有针线笸箩,还有的则是摆着纸皮和浆糊。
夜校代课的小张老师穿着一身黑布中山装,慢条斯理地翻着手中的扫盲识字课本,挨个把生词写在黑板上教大家朗读。最先教的当然是语录常用词,这个大家也都背得最熟,闭着眼睛都能来几句。四周瞬间响起一片“XXXXX万岁”、“伟大”、“光荣”“正确”的跟读声。楼珩非常怀疑,这些词在她们低头戳鞋底从不看黑板的情况下,是如何存在她们深深的脑海里的。
这群大龄学生就这么一边做着手工,一边跟着老师识字。小张老师估计已经学会对这些怪现象视而不见了,任讲台下针线纸盒浆糊满天飞,他也不动如山地该教啥就教啥。对于认真学习的,小张老师自然更是一百个高兴。有那蠢笨的,同一个问题问了几十次,他也依然很有耐心。
比如前街胡家的胡大姐,扁担两个字老是记不住,小张老师就让她带了家里的扁担来,直接拿刀把“扁担”两个字给刻了上去。这玩意日日挑水都是要用的,直接给刻上边,就不信天天看都看不会。后来楼珩就发现了,教室里桌子上有“桌子”二字,椅子上有“椅子”二字,小张老师的教具尺子上有……嗯,这个上面倒是没刻“尺子”二字,刻的是“张林de”。楼珩瞬间觉得小张老师萌萌哒。
有时候上课上得大家都打瞌睡了,小张老师就会教大家唱歌。这会儿就没有什么正经的娱乐活动,能聚在一起唱歌那是多带劲儿的一件事,任你再大的瞌睡虫也给赶跑了。唱的歌理所当然都是□□,教室里的大人们大都耳熟能详。什么“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什么“八个大字有力量”,通通都是楼珩没听过的。
楼瑛倒是啥歌都会。别人大多是副歌的高潮部分比较熟悉,完整歌词都是唱不全的,只有她能把整首歌词都背下来。小张老师发现这点以后,就点名让楼瑛领唱了。别看楼瑛提到上课就萎靡,让她去唱歌她可是一千一万个愿意的。大龄同学们也喜欢让她领唱,毕竟小张老师是男声,再怎么起调都不如女声舒服。
楼珩就这么一天天的一边假装认字,一边跟大龄同学们深化思想政治学习,渐渐也成了教室里的一号人物。小张老师看她学得快,生字基本上都是一教就会,干脆借了她一本新华字典让她自学。用小张老师的话讲就是,既然自己就能自学,何必浪费他的时间,这课堂里需要他的憨货太多了。
有那学不明白的现在都不找小张老师了,改找小楼代代课老师了。毕竟小张老师就是再和蔼,作为一个老师天然具备威严,有时候还是很让人敬畏的。不过小楼老师就不一样了,这些人不管多傻的问题都敢去问她。
比如有一次,前天课上刚教了首“国际歌”,次日就有那好学的来问楼珩:“小楼老师啊,昨天小张老师教的这首歌,我有点不太明白哩!”
楼珩抬头一看,居然是家旺奶奶,还是个老熟人,忙问她道:“哦,您说的是国际歌啊,是有哪里不明白的吗?”
家旺奶奶是个学习积极分子,跟其他明显是在摸鱼的同学相比吗,她要努力得多。据说以前革委会开大会的时候她都曾经上台讲过话哩。
只见家旺奶奶一张憨厚的菊花脸都皱成了花苞:“就是里面的那句歌词啊,我就一直闹不明白了,这个英特耐雄耐尔是谁啊?他为什么一定要死先呢?”
楼珩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家旺奶奶问的是啥,结果看了她姐一眼,就听见楼瑛唱到:“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她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家旺奶奶还要追问:“这英特纳雄耐尔是法西斯还是反动派呀?他到底是哪个国家的人呀?美帝还是苏修啊?”
在背后默默倾听的小张老师叹了长长的一口气:“英特纳雄耐尔不是个人,它指的是国际GC主义的理想……是英特纳雄耐尔一定要实现,不是一定要死先……”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从来就没有什麽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我们要夺回劳动果实让思想冲破牢笼,
快把那炉火烧得通红趁热打铁才能成功!
国际歌犹在耳边回响,激励着人们努力奋进,而忧伤的小张老师却觉得自己今天已经又老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