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大力栽培另说。对了,毕儿,你回到聚星阁后,替我向岑蚀昴转达一句话。”
“羽师请讲,月离定然转达,一字不落。”
羽枉矢轻轻点头,口中旋即吐出八字:“赵地分野,太白食昴。”
毕月离眸光灼灼,不知何想,片刻之后,突然向面前的羽枉矢施了一拜,道了声“羽师珍重”,未过少顷,其身上琉璃净彩便尽化皎洁月光,一如先前透窗纸入屋内时,绰约影于无息间归无声处。
羽枉矢静观着毕月离离去后仅剩的一抹淡影月华,右手食指倏然点出,力道柔和,却将如尘埃般细小的碎屑吸附入指尖,接着不紧不慢地吹了口气,思绪回到毕月离打断他吟诗前的一刻。
“有豕白蹢,烝涉波矣。月离于毕,俾滂沱矣。武人东征,不皇他矣。不皇他矣......”
音之绵长,若空谷回声,唤作《渐渐之石》的诗经小雅,末尾一段,是他没打算告诉岑蚀昴的一席话,也是他从未对毕月离念出的一句诗。
故而其中真意几何,除却创作这首诗的作古之人和他之外,世间怕是没有多少人能领会到了。
......
临水照花,舞墨弄影。
天河之水天上来,墨池之中墨莲开。
郊外泥土的芬芳混杂着类似莲叶的清香,无形无色,无方无相,仅凭一味,却将共属于天水的土地划分为两个几乎截然不同的世界。
今夜无雪,但冬风不止。
用最普通的土木建造而成的房屋,哪怕在屋顶撒上瓦片,盖上一层厚厚的茅草,周身木窗以铁板固定,也不会比城内好看又实用的楼阁宅院暖和。
不过万物存在即有其道,土木虽简,不如砖石结构紧密,但相较于后者,终究还是多了几分自然和自由。
羽枉矢探指凝月,李从珂抬首望月。
一个由小观大,以黑暗为隐,一个以大观小,以面具为锁。
羽枉矢还需多久才能走出封闭的黑暗,堂堂正正地出现在光明之下,起手布局,尚未可知,李从珂的面具在近期之内却定然要彻底摘下,不会再度戴在脸上,令人一眼望去便心生好奇的探知欲。
这样的日子将持续多久同样未知,但以何事作为标志性结束却已板上钉钉,成为注定,那便是当他不再拥有“王轲”的身份时。
远在外乡,非旅非客,似一囚徒,只无囚衣,天边月仍清,心上人却渺,看久终生厌,况单衣不堪冷。
他在木屋前的空旷院落里站了许久,她便在背后观察了许久。
寒来袖间该添衣,寒入心间当添火。
这是他老早便告诉她的,她记住了,未曾当耳旁风,可时至今日,这两样东西她依旧不能及时备好。
“看了这么久,还不回去歇息?”
不见其面,只闻其声,燕蔷薇凝视着眼前这道不过咫尺之遥的背影,踌躇良久,竟未说出一字。
李从珂眉头很快皱起,声沉如水,“即便换了一张面孔,换了一层身份,你也还是应该听我的话才对。”
燕蔷薇没有反驳,涩声道:“我心不安,睡不着。”
李从珂疑惑道:“最危险的时刻都已过去,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你怎么反倒睡不着了?”
燕蔷薇面露犹豫之色,“因为白天我小憩的时候,做了一个关于公子的梦。”
李从珂罕见地开起玩笑来:“那岂非就是白日做梦?”
燕蔷薇摇了摇头,语速愈发缓慢,明显是在回忆,“没有那么虚假,反而无比真实,真实得让我感到心惊可怕。”
李从珂神色陡然肃穆起来,转身走向燕蔷薇,边靠近边问道:“所以那究竟是个怎样的梦?”
燕蔷薇呆呆看着眼前这位已摘下熟悉的面具,换上陌生面孔的公子,心中不安蓦然又加重了几分,声音也不觉压低了许多,“我......我梦见天水城下起瓢泼大雨,各处街巷积水深如河流,方圆十里行人不过两三,公子为其一,却不撑伞,着一袭青衫立于窄巷之内,与另一道我看不清相貌的高大身影对峙,不多时就厮杀在一起......”
李从珂轻嗅蔷薇,指游其青丝之间,忽而淡笑道:“江湖人厮杀,不是很平常的事吗,有何可怕之处?”
燕蔷薇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惊慌之色溢于言表,就连身体都有些颤抖,“杀至最后,公子浑身是血,倾盆大雨亦无法洗去,怎能不让人觉得害怕?”
李从珂连忙安慰她道:“就算梦境成真,流血也不代表死亡,再说由蜀入陇,我们这一路流的血还少吗?往后归晋,或许流的更多也说不定,此为定数使然,何忧之有?难道你忘了风雨后即见彩虹的道理?”
“怕只怕......”
“行了,这些天颠沛流离,你应当是太累了,导致胡思乱想,尽快回屋内休息,养足精神,过几天看我在聚星阁中的表现吧,听话。”
燕蔷薇微微张口,仿佛还要再说些什么,奈何拗不过李从珂,片刻后只得转身朝木屋方向走去。
李从珂望着她的背影,确定她已走远后,目光旋即又移到了空中明月之上。
但这次他的神色较之先前,明显有太多异样。
“月离于毕,倒真是要下大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