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戏志才也愣了,他刚才的意思是让主公称王,可说的囫囵吞枣的,意思根本没有表清楚,居然被程昱利用了,后悔不已,不过事到如今,他也没办法,只能配合着程昱跪下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跟着头脑简单的武将,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直接跟风一样跪下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郭嘉却吓了一跳,郭嘉才不管谁当皇帝呢,不过此时若是真的称帝了,那其他诸侯定然纷纷效仿,称王和称帝和不一样,称王毕竟还是汉臣,可称帝就……郭嘉不敢想下去,马上站出来说道:“不可,主公称王乃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可帝位乃是大逆不道,此时万万不可!再说各位难道不知道如今的局势么?一旦主公称帝,那天下将会有多少人效仿?如今西有凉州马腾、韩遂;中原有袁绍盘踞;扬州有曹丕;荆州有诸葛亮;益州有刘璋、交州有孙权。众位难道不会想一下如此多的帝王存在,天下将会如何?”
荀彧本来只是路过,如今听程昱居然如此,再看戏志才和那群武将,荀彧再也忍不住了,毕竟称王和称帝差别太大了。
忍不住的荀彧直接站出来喊道:“好一个气数已尽,汉室天下依然“有德”。或许这种“德”早已被岁月和战乱风化得模模糊糊,但它依然还存在——那就是开汉以来所遵循的道德教化。董仲舒所论“天人感应”,孝武帝罢黜百家、表彰六经、设立太学,光武帝勤修经学、宣布图谶,班固修撰《白虎通义》订正古今礼法,就连昏庸无道的先朝灵帝尚且校订六经大肆宣扬……孔孟之徒在地下长眠了五六百年,可是他们所标榜的道德教化依然存在,依然笼罩着这个国家,而且已成为汉室社稷的最后一道保障,虽然它无声无形,但这个看不见的敌人比千军万马更厉害,桎梏着每个人的心灵。一个从小就教育百姓读《孝经》的国家,改朝换代是何等样事?不啻把天捅个大窟窿!王莽那血淋淋的下场还不足以为鉴吗?”
荀彧所言不虚啊,想必任何人心中都觉得篡夺汉室是万恶的,不过迫于身家性命极少有人敢像荀彧、孔融那样登高一呼。强权可以威慑一时,却不能威慑一世。以势压人如同以石压草,只要石头不在,野草早晚是要冒出来的。就像那些被禁锢在屯田上的屯民,只要得机会总是会逃走的。
如何才能打破四百年来的士人道德,创造一个供自己子孙享用的崭新王朝?光是提升地位迈向至尊显然远远不够,要做到这一点恐怕只能靠屠刀。不管前途如何,闭上眼睛去杀吧,去砍吧!斩断旧有的道德圈子,甚至舍弃那些曾与自己相濡以沫的人,重新竖立新准则——再不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是普天之下唯我独尊!可我是这样的人么?为了一己私利,开始大杀四方,这么做对么?我是这种人么?
况且这真的能成功吗?程闵扪心自问,就连他这样后世穿越而来,根本就没有帝王野心之人,居然也起了荣登九五之意,自己最初的梦想,仅仅只是屌丝逆袭,当个土豪而已,可为什么有了野心,为什么野心越来越大。
程闵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他却突然想起儒家的忠孝之道,若是用儒家的忠孝之道去教化自己的臣子。天下的道理简直是个圈子,掌权者不遵礼数离经叛道,却要臣下子民遵循道义效忠自己,这真是可笑至极,可悲至极……
想到此,程闵不禁叹息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战场的胜负总可以设法把握,但人生际遇却难以预知。曾几何时我程闵不过是个踌躇满志的青年,只想……想为这大汉天下尽心尽力,当初跟随孟德亲手缔造了许都,开启了汉室复兴的契机,可汉室中兴刚有点起色,孟德竟然离我而去,我没有就此放弃,而是继续为大汉尽心尽力,可所谓的天子居然要杀我!”
说到这程闵顿了一下,程闵最开始本想说,自己只想当个土豪,可如今面对手下的文臣武将,如果说出那么没志气的话,会有损气势的,所以马上改成了想为这大汉天下尽心尽力,不过后面的话却是真心实意的。
程闵之顿了片刻,随后又继续道:“天子想杀我,我可以理解,毕竟当时我一手遮天,掌控着本该是天子的军政大权,可我万万想不到的是曹丕居然也想杀我,我为曹丕铺路,他居然要杀我,还杀了我全家老少,可怜我那未出生的孩子都……”
说到这,程闵已经哭了出来,渐渐的居然泣不成声了,众人也是被程闵这么一出,弄的不知如何是好。
荀彧最能理解程闵了,因为他荀彧也是一样,曹操给了他官位,给了他侯爵,给了他富贵,一再增加封邑,使他荀氏子侄不愁前程,最后连女儿都嫁到了他家,可是他荀彧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想要一个名符其实的大汉王朝!可曹操死后,一切都变了,皇帝被诸葛亮劫走,曹丕还第一个自立为王。
回忆往昔在袁绍帐下,曹操还是讨董联盟中一个不伦不类的杂号将军,没有实权,没有地盘,也没几个兵,但却有满腔忠义。现在他什么都有了,唯独臣子的道义一丝无存。当初荀彧本是袁绍的谋士,却放弃了兵强马壮的河北,毅然决然跟着曹操干,为什么?袁绍刚愎自用气量狭窄,私自刻玺胸藏异志。荀彧花了十几年的时间绕了个大圈子,最后又回到原点了。汉室天下终究要亡,十几年辛劳全然无用,这辈子活得有什么意义?
人说黑白分明,可对他而言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眼看着这些跪在地下喊万岁之人,荀彧自己都想不到,他居然跟着这群人一起同谋,荀彧想呐喊,想发泄,想咒骂,但该喊什么?向谁发泄?咒骂何人?他陷到这个不尴不尬的境地,究竟怨谁呢?
有人贪权,有人贪财,荀彧则贪名!荀彧始终在向世人展示着自己的才能,自己的谦和,自己的仁慈,也乐此不疲地享受着赞誉。卸下一切道义的伪装,他却不得不承认,他贪恋着仕途和官位,倒不是好利爱财,而是他需要以此展示自己的贤明,他的的确确贪名,而且贪得无厌,期盼天下所有人都赞誉他!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贪婪的吗?
王者何以有社稷?为天下求福报功。君王的使命是造福于天下万民,那万民岂不就是真正的天地之主?如果要这么考虑,皇帝姓刘还是姓曹真的很重要吗?还不是殊途同归?造福万民安定天下才是最重要的,荀彧即便分不清自己是谁的臣子,但毕生都在为造福万民安定天下而辛劳,已有无数百姓在他努力下过上了相对安定的日子。一个人能在有生之年办到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荀彧在程闵的哭诉下居然把心结解开了——若逢太平之世,自己可能仅仅是郡县之位,正因为遇到乱世,遇到了曹操,才能执掌国政成就一番功业。可曹操死的不明不白,天子又一次被劫走,也就完全的证明了汉室气数已尽,与其螳臂当车自不量力,何不就势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