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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议事,景徽帝踏入他许多年没再踏入过的地方——永寿宫
在成为太后前,他母后就是个小官之女,经由选秀入宫,一开始,曾得到先皇昙花一现的宠爱,幸运生了个皇子,可惜没立住,受尽冷眼,最后又生下他,升至嫔位。
在拜高踩低的深宫里,母子俩都不好过,但那段相依为命的日子却是最弥足珍贵的,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
永寿宫因为太后常年礼佛,屋里都有股子檀香。
太后早早坐在殿里等他到来,穿着一身特制的缁衣,走出去都没人知道她是太后。
“你来了。”太后停下转动佛珠的动作,睁开眼看向景徽帝,声音平和。
曾经相依为命的母子,如今早已生疏得对面无言。
景徽帝在一旁的位子上坐下,等上茶的嬷嬷退出去,他才看向太后,“难怪您一直礼佛不曾踏出后宫半步也能对外界了若指掌,原来是在朕的身边安插了人,还是他留给您的人。”
太后面无悲喜,“哀家这是以大局为重。”
景徽帝放下刚拿起的茶盏,“大局为重?朕该庆幸朕这些年不爱管朝政,才没让我庆国的一举一动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若是您想让朕双手把江山送人,大可直说。”
“暗二从来只听哀家的命令,别的作为暗卫该遵守的他都会遵守。”
“所以您就命他但凡发现不对就将人灭口?那是攸宁的人。”
“她就一个公主,你是皇帝!哀家倒要问问你为何这般纵着她,连大皇子都说贬就贬!”太后平和的声音终于有了起伏。
“大抵因为朕羡慕她吧。一旦放开一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不服就揍,多好。”景徽帝看向太后,“曾几何时,朕最想要的也不过是想保护母后您不受欺负。”
太后转着佛珠的动作顿了顿,又飞快转起来,仿佛这样就能掩饰她内心的不平静。
景徽帝的目光掠过那佛珠,嘴角冷勾,“说起大皇子,或许不久之后,他会庆幸朕将他贬为庶民。”
太后的佛珠再也转不下去,“你欲与越国撕破脸?”
“撕破脸又如何?就算不撕破脸,对方也照样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拿走庆国。”
太后脸色微变,“难道你就想亡国了?当初费尽心思坐上的位子,如今你都做了些什么?”
景徽帝看向太后,目光里带着讽刺,“您知道吗?朕曾经有多渴望登上这个位子,后来就有多后悔。”
“你一直都在怨哀家。”太后垂眸呢喃。
景徽帝不语,过了会,他起身,“从今日起,朕的身边除了刘正谁也不留,暗卫全派去保护攸宁,那里面若是还有您的人,那就自求多福吧。”
“你是在拿自己的安危惩罚哀家!”太后跟着站起来,在他身后喊。
景徽帝脚步一顿,余光往后看,“若真有刺客,朕反而要感谢那刺客了,最好是在攸宁从边关回来之前。”
太后祥和的面容带出几分阴狠,“你就能笃定她还回得来吗?”
景徽帝听了脸色一沉,随后嗤笑,“母后,朕奉劝您别想着牺牲攸宁,就算没有朕派去的暗卫,也没人伤得了她。相反,您的出手可能会让事情往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
景徽帝已经从昭贵妃等人身上发生的事看出来了,以他闺女那不同寻常的脑子,谁也料不到事情的下一步会怎么发展,反正最后和她做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虽然笃定他闺女不会有事,但景徽帝还是加了一句,“不管她回不回得来,朕都打算结束这荒唐的一切了。”
太后瞠大双目,声音有些颤抖,“你想要做什么?”
“做朕早就该做的事。”景徽帝转身往外走,快要走出殿门时又停下来,余光往后看,“母后,您礼了这么多年的佛,您确定佛祖他收吗?”
太后身子微微一晃,手上的佛珠转得飞快,想要以此来平复内心的慌乱,脸上的祥和也渐渐消失。
终于,啪的一声,珠串断了,珠子叮咚落了一地。
*
楚攸宁回到鬼山的时候,鬼山的气氛还很低迷,大家都在等着她归来,鬼山外头来买鸡的人早就被打发走了。
“公主,您不该为一个婢女冲进宫去逼问陛下。”张嬷嬷上前沉着脸训斥。
不是她有偏见,而是为一个婢女惹恼陛下实在不明智。哪怕今日死的是她自己,她也不愿看到公主为她冲撞陛下。
人的感情是相互的,陛下如今是还觉得公主这性子新鲜,闹多了就觉得烦了。她跟在皇后身边多年,还能不知道陛下的几分性子?就算陛下对皇后算不上隆宠,但是该有的体面都会给,可说翻脸的时候也翻脸无情。
“我的人不能不明不白被杀,就算奚音只是一个婢女。”楚攸宁声音坚定。
张嬷嬷知道她的想法与他们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譬如在尊卑这件事情上就永远说不通。
“那公主可有结果了?”
楚攸宁鼓嘴,“我父皇不愿意说,我觉得就跟沈无咎看小黄书不敢让我知道一样。”
张嬷嬷:……这是什么比方。
“公主不像是就这么算了的性子。”
“沈无咎怀疑奚音的死跟他爹和哥哥们的死有关,奚音被父皇的暗卫灭口,也就是等于跟父皇有关,不过他没承认。”
张嬷嬷脸色骤变,她赶紧低下头,不叫公主看到。
娘娘临终前之所以会选择沈家让公主下嫁,好像就是因为知道了些什么,知道只要陛下在位一日就不会动沈家,因为陛下于沈家有愧!
原来,这愧是因为陛下和驸马父兄的死有关吗?
张嬷嬷浑身打了个激灵,这事得捂住,捂得一时是一时,她不敢想像驸马和公主反目成仇的样子。
不对!以公主的性子,她该担心的是公主提刀跟陛下决裂。
“既然陛下不承认那定然不是陛下做的,都说君无戏言,陛下为天下表率总不能敢做不敢当。”张嬷嬷急忙安抚。
“君无戏言不都说着玩的吗?谁信谁傻。”楚攸宁嗤笑一声,“他说不是他,我暂且相信,他说答案就在越国,我和沈无咎就去寻找真相。”
张嬷嬷被这消息震得头昏眼花。
“公主,您去边关,那四殿下呢?”张嬷嬷试图用可爱的四殿下留住她家公主。
楚攸宁皱眉,“要不,带上小四?”
张嬷嬷:……您当这是去游玩的吗?!
见张嬷嬷神情不对,楚攸宁就知道这事行不通,赶紧说,“您带小四回将军府住。”
“您不在,四殿下住在将军府名不正言不顺。”张嬷嬷已经对留下她家公主不抱希望了。
“那到时候我带小四进宫找他爹。“楚攸宁果断决定。
“也只能如此了,好在如今宫里经公主您那么一闹,都清净得很。只是,您非去不可?”张嬷嬷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楚攸宁看出了她眼里的不舍,“要不,您也跟我一块去?”
张嬷嬷:……
在公主心里,是真的当去游玩的吧?以公主的本事,这么想似乎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奴婢还要照顾四殿下,就不去添乱了。”张嬷嬷赶紧摆手。
“那好吧,我会很快就回来的。”楚攸宁说。
张嬷嬷肃起脸,“公主,不可轻敌!四殿下只有你这个姐姐能依靠了,万不能出什么事。”
楚攸宁乖巧听话,“我听嬷嬷的。”
张嬷嬷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每次她说公主的时候公主从来都是应得比谁都乖,让人不忍心再说下去。
“我先去看看奚音。”楚攸宁肃起脸往停放奚音尸体的地方走去。
……
奚音已经让人换上干净的衣裳入殓妥当,就等着下葬。
楚攸宁站在棺材前,看着躺在棺材里的女人,想起当初在街上看到她为了活命努力迎合越国人的样子,想起被她带回将军府后努力重新生活的样子。这一刻,她仿佛回到了末世送走队员时的那种无力感。
“我带你回来却没护好你,是我的错。你说想看越国被收拾的那一天,这个很快就实现了。越国谁欺负过你,我会帮你欺负回去。等查到谁杀了你,只要你是无辜的,我也会为你报仇,哪怕那个人是我父皇。”
楚攸宁的话动人心魄,尤其是站在边上的其他人。
天底下有哪个主子会这样仁慈宽厚,还为自己的下人出头。像奚音这样的,放在任何一家,死了也就是死了,何况是公主这里。
可是公主不单单为了奚音闯皇宫逼问当今,还答应为她曾经受过的欺辱出头,奚音要是知道,也算是没有遗憾了吧。
而跟着楚攸宁的风儿她们尤其感动,原来她们这些做婢女的在公主心里是这样的存在,只要是公主的人就不容许别人欺负,哪怕那个人是当今圣上。
这一刻,她们无比庆幸当初被张嬷嬷选中来伺候公主,不然她们一生只能在宫里熬,谨小慎微度日,一个不慎就会被打死,那时候,别说主子帮忙出头了,要她们命的可能就是她们的主子。
沈无咎对奚音还是很感恩的,他不知道如果让奚音在前世梦境里的结局和现在的结局之间选,会选哪一个,但是事情会如此发展谁也预料不到。
不管她是不是有意隐瞒了什么,看在前世她帮沈家收尸立碑,给了沈家人最后一个体面的份上,他愿为她做最后一件事。
那便是让人扶棺回雁回关的庸城,让她落叶归根,回到她一直想要回去的那片土地,与她家人埋葬在一块。
二夫人得知这消息的时候,想去边关的心再次蠢蠢欲动。
她直接来找上沈无咎说这事,沈无咎只能想着法子拒绝。
“二嫂,我此行是去雍和关,与雁回关是相反方向,您……”
二夫人摆手,“无妨。我自个去,不会有事的,多带几个家兵就行。也正好顺路将那个奚音送至边关安葬。”
“二嫂,这不妥,京城离边关路途遥远……”
“老四……”二夫人忽然打断他的话,“你老实告诉我,你二哥……可是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