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沉默着。
皇帝的心情看不出来,微笑着,目光在大臣和儿子的脸上缓缓拂过,最后落在了胡大学士的脸上。
胡大学士暗叹一声。知道自己是躲不过这一难了,自己年初入京,被陛下提为门下中书行走的内阁大学士,虽有若干年前的文名为保,这些年在各路的官声为路,但在中枢之地却没有什么明确的政绩。陛下属意自己,无非是自己入京尚短,没有与各方势力纠缠在一起。另一方面
也是想自己借清查户部一事,在朝中树立起自己地权威来。
对于陛下的信任与重用。胡大学士是感激的,对于陛下让自己去得罪范府爷俩,胡大学士是隐隐怨恨的。
便在这时,只发一句又回复了沉默的大皇子却抢在胡大学士之前冷冷说道:“父亲,儿臣愿做这个得罪人的人。”
皇帝呵呵一笑,摆摆手说道:“你不行。”
“为什么?”大皇子皱眉说道:“儿臣敢以人头担保。绝对会公平查处,绝不会有所偏颇,请父亲信儿臣之忠。”
皇帝的脸笑容渐敛,说道:“朕说了,你不行,那你就是不行。你乃禁军大统领。却去清查户部,难道想开军方干政的例子!”
最后那句话,皇帝说地极为严厉。大皇子一闷,再也不好继续反驳什么,虽然皇帝一向喜欢他有一说一的性格。但今天既然扣了顶军方干政这么重地帽子,他也只好讷讷退了回去。
胡大学士离座请命:“臣。愿总领清查户部一事。”
皇帝点了点头,又回身望着太子冷漠说道:“太子也去,跟着胡大学士学习学习,清查一事,由胡大学士领头,你就做个跑腿的。”
“儿臣遵旨。”
太子面色平静,内心却是喜不自禁,虽说名义上只是个跑腿的,但往户部衙门里一坐,谁不惧自己这个东宫太子三分?所谓总领之人,除了胡大学士,原来还有自己的一份,太子有些高兴,看来悬空庙之后,父皇对自己不冷不淡的态度,终于转变了。
群臣诸子领命而去,御书房回复宁静,皇帝表情冷峻地喝了口茶,起身离榻。
姚公公赶紧给他披了件风褛,看出来陛下的心情不大好,小意问道:“陛下,回殿休息?”
“不。”皇帝当前往御书房外走了出去,说道:“楼。”
姚公公一怔,赶紧跟了上去,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是奇怪,最近这些天,陛下楼地次数是越来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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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之外,各自心头不安的几位朝中大臣们拱手告别,有得意地准备回去向党羽宣布,陛下准备向户部开刀了,有担忧地准备回府思考一下怎样面对日后的朝局,有糊涂地还在糊涂着,心想陛下的心思怎么一日之间就转了弯呢?
“小胡,去我府上喝两杯。”舒芜并不忌讳什么,在宫门口拉着准备先一步离开的胡大学士,直接说道。
胡大学士此时正一脑门子官司,哪里吃得进去酒,连连告饶:“老舒,没见我今儿的运气不错?哪还有心思去联诗作对。”
这二人性喜好文,又是文臣之首,陛下又不严禁大臣私下间地来往,所以交情相当好,年龄上虽然相差许多,却是时常混在一处。
舒大学士作了个眼神,胡大学士心头一动,便允了此议。
“圣心难测啊。”
舒芜的府邸也在南城,以清幽闻名,并不如何阔大,不过此时两位酒酣之人在亭下说话,也不需要担心春风会将自己谈论的犯忌话题吹出墙外,被旁人听到。
舒芜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差使只怕有些难做,真是顺了哥情失嫂意。”
这话里将陛下比作了哥,将范家比作了嫂,不免有些不伦不类。胡大学士哈哈大笑说道:“什么胡话?你又不姓胡,莫不是喝多了吧?”
“不是胡话。”舒芜正色,压低声音说道:“你说你能怎么做?看陛下地意思,是一定要查出户部有点儿问题才善罢干休,可是户部如果真的出了问题,范尚书怎么办?”
“现在地关键问题是,户部究竟有没有什么问题。”胡大学士面现愁容说道:“你对我详加解说过小范大人的性情。以他清明之中带着三分狠厉,温文尔雅之下藏着胆大嚣张地行事风格来看,为了稳定江南,增加赋税,他调动户部银钱下江南说不定还是真事!”
“真假暂时不论,反正江南总督薛清一天不表态,朝廷也不可能知道那边的情况。至于户部亏空”
舒芜冷笑道:“户部是管钱的衙门,打仗要调钱。修河要调钱,赈灾要调钱。修园子要钱,开春要钱这天下所有人都在往户部伸手讨债一般的要着,加上皇子和官员们偶尔借一些,真是一团烂帐!历朝历代,哪有帐目上完全清楚的户部!”
“户部,注定了就是不可能干净。”他继续冷声说道:“咱们大庆朝这位范尚书。从户部下层官员做起,这一世都在户部里做事,说句公道话,他治理下的户部,已经是我朝开国以来最干净清明地一个户部,可就是这样。如果真要在里面挑刺,哪有挑不出来的道理?”
胡大学士缓缓点头,与前任相爷林若甫不一样,与如今在江南嚣张的范闲不一样,这位户部尚书范建。虽然手底下或许也有些不干净,但行事异常低调朴实。从能力上来讲绝无二话,官声之佳也是满朝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