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一起耍钱。”
“可臣在想……这些人运输的乃是禁忌之物,他们选用的船夫,当然都是自己人,就是为了防范于未然。而这些船夫……知道自己干的乃是杀头买卖,便一定格外的谨慎,不谨慎的人,这乱党也不敢相信。”
“于是……臣再让人缩小范围,让兄弟船业的人,去彻查那些兄弟船行之外的船夫,尤其是那些沉默寡言,平日里极少愿意与人打交道的。这一找……还真找到了十几个。”
张安世顿了顿,又道:“有了这十几个目标,接下来的事,也就容易多了,不过是让人盯梢,寻找他们的目的地,最终……找到对方的库房。”
“找到库房之后,臣没有让人立即打草惊蛇,而是先确定库房的主人,以及出入库房之人的身份,最终……顺藤摸瓜……”
“陛下,你说巧不巧,这陈文俊的管家……就在其中……于是臣一面带人抓陈文俊,一面拿住了他的管家,再一面让人抄了那库房,果然,在那库房里寻到了许多犯忌的东西,而他的管家……也已供认不讳,至于这个账簿,也是从库房里搜出来的,一般人看不懂,不过那管家却是老实交代了。”
“要解密里头的数字,其实很简单,就是所有在第一行的数目,都加三,第二列的数目,都加九,第三列……则减一……陛下按着这个法子,再看看这账本,是不是觉得……这数目就开始对上了。”
朱棣低头,却是看的一脸懵逼,这加减的事,他依旧还是看得眼花缭乱。
可他是皇帝呀,怎么可以不懂?
只好硬着头皮,不懂装懂地道:“原来如此,这样说来……”
说到这,朱棣便看向陈文俊:“你如何说?”
他的语气,开始不善起来。
陈文俊脸色惨然,却依旧矢口否认道:“冤枉,冤枉……这与我无关,无关……定是……对了,对了,一定是那管事……”
张安世笑了笑道:“那管事已经招供出你了,说历来都是你的指使。何况那些硝石还有生铁,他区区一个管家,怎么可能弄到?你是兵部主事,才可以监守自盗,只要报一点损耗上去,便可偷偷将武库的东西挪出来。只是……现成的刀枪剑戟还有火药,要弄出来不容易,毕竟上账目都很清楚。所以……你便打了原料的主意,毕竟……这个最不容易让人察觉。”
顿了顿,张安世道:“我已请金忠金公……查过兵部的账目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金忠在此时微微笑了笑:“举手之劳,举手之劳罢了。”
张安世和金忠对视一眼,彼此又微笑。
张安世和金忠是有缘分的。
因为金忠在朝中相交最莫逆的人就是姚广孝,姚广孝是和尚,金忠当初在北平是测字先生,二人从事的都是服务业,且都是涉及到心理学的服务业。
二人可谓是惺惺相惜,也正因为如此,姚广孝看出了金忠的才能,向朱棣推荐了金忠。
这二人的关系,可谓是干柴烈火。
张安世锁定了陈文俊之后,立即找上的就是姚广孝,给了他一万两银子的香油钱。
姚广孝说不够,有一个测字先生还想算一算张安世的生辰。
于是,张安世很干脆的又添了一万两的香油钱。
很快……兵部那边的账目也就出来了。
此时,朱棣便看向金忠。
金忠笑吟吟地道:“陛下,臣这几日,确实查过兵部的库房了,这两年……十分奇怪,洪武年间的时候,武库一些硝石、生铁的损耗往往是在十之一二,可到了这主事陈文俊的手里时,损耗就增加到了十之二三,也就是说……这武库之中……许多东西,平白多损耗了一两成……臣忝为兵部尚书,对此竟是失察,实在万死之罪。”
朱棣拧眉道:“负责武库的,乃是这陈文俊吗?”
“陈文俊管理的乃是太平库和永济库。出问题的,也是这两个库房……”
朱棣深吸一口气,脸色一变,随即,恶狠狠地看向陈文俊:“到现在,你还要抵赖吗?”
陈文俊已是吓得魂不附体,却是咬紧牙关道:“冤枉……冤枉……定是张安世栽赃陷害。”
可到了这个时候,其实一切的真相……几乎已是水落石出了,此时若是还喊冤,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张安世叹了口气道:“陈主事,到了这一步,若是我,我一定希望自己能死个痛快,而不是抵死不承认。”
黄豆般的冷汗,已从陈文俊的额上渗出来,他身如筛糠,只有咬着牙根,才能使自己的下巴合拢。
朱棣没有暴怒,他深深地看着陈文俊:“你一个人办不成这样的事,还有同党,是吗?”
“我……冤枉……”陈文俊反反复复地念叨着。
只是相比于从前理直气壮的喊冤,现在他的气息已微弱了许多,再没有方才的中气十足了。
纪纲站在一旁,脸色已阴沉到了极点。
他冷不丁地道:“就算是盗用武库,也未必就是乱党。”
这倒是实话,说不定只是牟利呢。
纪纲说着,回头看一眼跪在地上,依旧还是双目呆滞的崔一红。
可现在,显然没人关注纪纲说什么。
张安世则在安慰着陈文俊道:“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为你自己的家人想一想啊,你也不希望你的家人临死之前,还要饱受无尽的痛苦吧。锦衣卫指挥使就在这里,他的手段,你难道不知道吗?退一万步,你好歹也领了陛下的俸禄,吃人嘴软,你就招了吧。”
陈文俊恶狠狠地瞪张安世一眼:“住口,你这个小贼。”
张安世:“……”
陈文俊实是恨透了张安世,亏得张安世方才还在为他打算。
陈文俊咬牙切齿地道:“若非是你,老夫何至今日!”
他是何等聪明的人,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已经知道自己是死定了。
于是……竟蹒跚着,站了起来,依旧还是咬牙切齿的样子,死死地盯着张安世,道:“你……你们……这天下……本不姓朱,尔等不过窃国之贼也。”
朱棣心开始沉下去。
对方没有骂他篡位,而是直接说姓朱的窃国……这等于是把太祖高皇帝也骂了。
群臣也已色变,显然也意识到,接下来……可能会有一些自己不该听的话。
有人小心翼翼地看朱棣,此时只是后悔,早知如此,自己不该来啊!
倒是张安世冷冷地道:“窃国?窃了谁的国?”
陈文俊恨恨地看着张安世,他情绪开始激动,整个人犹如发狂的野兽。
张安世吓了一跳,立即向后跳一步,双手挡在自己的心口位置,口里大呼:“保护我……”
朱勇和张軏两个正听得如痴如醉呢,猛地听到张安世这话,都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家大哥。
只有丘松一下子扑了上去,直接将陈文俊扑倒了。
陈文俊打了个趔趄,摔下去,口里破口大骂:“窃国之贼,窃国之贼……郑玉公和王翰公在天有灵……哈哈……哈哈……”
他前言不搭后语。
不过……这郑玉和王翰却被人听了个真切。
朱棣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郑玉乃是元末明初的江南大儒,虽然在元朝的统治之下,南人乃是四等人,地位几乎形同于奴隶,可朱元璋驱逐鞑虏之后,郑玉却视元朝为正统。
朱棣想请郑玉出山为官,郑玉坚决不从,于是绝食七日而死,临死还对人说他不能辜负元朝,要为元朝殉节。
另一个叫王翰的人,也是如此,在得知北元也气数已尽的时候,选择自杀。
当时如郑玉和王翰一样的读书人有不少,有跳海,有投海,也有自尽,只是这郑玉和王翰都是较有名望的大儒,名声更大罢了。
“哈哈……待我大元南下,横扫关内,迟早……要将尔等统统一扫而光,我陈文俊生于至正二十三年,生为元人,死为元鬼。”
朱棣勃然大怒:“拿下,给朕拿下!”
陈文俊依旧大骂道:“尔等篡位之贼也,不肯安分守己,朱棣,你的父亲,不过是区区乞儿,一介布衣,也配君临天下吗?尔的血脉里,也不过是乞儿之血,淮右布衣之血而已!”
他像是疯了,眼里布满了血丝。
朱勇率先上前,一拳砸中他的牙齿。
“唔唔唔……”陈文俊说不出话,只是嘴巴一张一合,口里吐出血水来。
百官们都被这陈文俊的疯狂惊得说不出话来。
朱勇和张軏则忙将陈文俊拖拽了出去。
张安世其实也大吃一惊,他原以为这个陈文俊,一定会痛哭流涕地求饶,可是没想到……这家伙竟在这个时候癫狂。
幸好……没有伤着自己。
朱棣则心中狂怒。
只是眼下……朱棣还有一丝的理智。
他很清楚,这个时候决不能杀了陈文俊,陈文俊这个人……还有用处。
他不断的深呼吸,心里莫名的烦躁起来。
双目忽明忽暗,犹如一头愤怒的狮子,此刻,只想吃人。
他万万没想到,这家伙……竟敢辱骂自己的父皇。
对于太祖高皇帝,朱棣可能没有像自己的皇兄朱标那样,感受到十足的父子温情。
可太祖高皇帝,一直都是朱棣的榜样,他内心里所渴望的,就是做一个像太祖高皇帝那样立下不朽功业,将来……哪怕自己驾崩,去见太祖高皇帝,至少太祖高皇帝不会责怪自己起兵靖难。
朱棣眼里血红,愤怒的握拳,快步在御座旁疾走,猛地,他一双眸子,像是一道闪电一般,猛地落在了崔一红身上。
他一步步走上前。
纪纲连忙后退,纪纲的脸色已经糟糕到了极点,此时温顺的像一头绵羊。
可朱棣没理会他,而是一字一句的询问崔一红:“告诉朕,你是乱党吗?”
崔一红像是条件反射一般,立即道:“奴婢……贪图财货……又自以为……将来……将来若是迎奉了前元的人入关,便……便可得一场大功劳。”
朱棣更是勃然大怒:“朕再问你,你何时勾结了乱党?”
崔一红道:“奴婢贪图财货……又自以为……将来若是迎奉了前元的人入关,便……便可得一场大功劳,所以奴婢是乱党。”
朱棣站直身体,他好像一下子身子便冷了,浑身散发一股寒气,一双眸子……也不再愤怒,而是变得幽暗而深不可测。
纪纲脸色大变,匍匐于地,跪在朱棣的脚下:“陛下……臣……臣……办事不利,万死之罪。”
朱棣没有回应。
张安世却觉得太好玩了,咋这崔一红,好像录音机一样,便低声道:“你是乱党吗?”
崔一红立即道:“奴婢……贪图财货……又自以为……将来……将来若是迎奉了前元的人入关,便……便可得一场大功劳。”
张安世道:“你看我像不像乱党?”
崔一红道:“奴婢……贪图财货……又自以为……将来……将来若是迎奉了前元的人入关,便……便可得一场大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