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排的人犯,直接被收割。
顷刻之间,尸横遍野。
很快,一柄火铳便被送至城楼,在鸦雀无声之中,朱棣接过了火铳。
这是一柄精钢打制的火铳,质感极佳,为了减重,火铳的铳托处,又采用了实木打造。
朱棣不是没有用过火铳,可那火铳与现在手上的相比,手中的火铳简直堪称为艺术品。
每一处,都进行了打磨。
而张安世在旁介绍道:“以往的火铳……往往粗苯,粗苯的缘故很简单,那便是从前锻造火铳的生铁无法承受火药的威力,所以必须将火铳的铳管造得足够厚实,可一厚实,就带来了几个问题,其一是笨重,有时一人根本无法完成装填火药和射击。这其二,便是限制了装药量,装药量越小,威力也就越小。”
“可现在用了栖霞的钢就不同了,此钢是特殊锻造,能承受火药在铳管内爆炸而不会出现炸膛的危险,所以……臣这边将这火铳的铳管制得尽量轻薄,同时火铳的铳管也变长了,变长的好处便是增加了精度。”
“除此之外,还有火药的药量,为了确保稳定,臣这边,专门设置了火药包,这样也是为了方便装药设置的,还有这个……”
边说,张安世边拿出了一根通铁条。
他先取出一個火药包,拿嘴一撕,将火药从铳管口塞入铳管,而后取了通铁条往里一捅,那火药便被塞入了火铳的底部,压实。
做完这些,张安世便接着道:“火药压得越实,威力越大,而咱们的火药,再不是从前的火药了,新火药的威力巨大,一般的铁管无法承受它的威力,这也是为何臣这边,采用栖霞钢铁的缘故。”
压实了火药,张安世迅速地装填了一颗弹丸。
弹丸与铳口十分契合,一下子便进入了铳底。
张安世道:“这铳弹,最重要的是标准化,要与火铳丝丝合缝,所以这弹丸的作坊,除了匠户,最重要的岗位便是质检,要确保每一颗弹丸达到标准,方可送抵模范营。每一个批次的弹丸,也都有标记,以确保出现问题之后,能迅速的找到责任人。”
这一切一气呵成之后。
张安世举起火铳。
这一举动,吓得身边的人直哆嗦。
朱棣一把夺过来,道:“朕来试试看。”
他倒也熟稔,当下让人取来了火折,点燃药引,紧接着,开始抬起火铳,对准城楼上头悬挂的宫灯方向。
顷刻之后,砰的一声。
好在朱棣大力出奇迹,若是张安世,只怕这时候在这后坐力之下,手要颤一颤。
朱棣的双手却是稳如磐石。
随着火铳铳口火光一现。
那数丈高的宫灯直接被打烂,哐当一下,摔落下来。
朱棣眼眸猛地一张,又惊又喜地道:“好,好,好,此神器也。”
凡事就怕对比,手中这火铳,不但是精度、威力、射程,甚至是便携度,都远超同时期神机营的铁疙瘩。
朱棣满面红光地道:“有此火铳,怕是威力不在步弓手之下了,甚至可能更胜一筹。”
张安世控制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心说,弓箭手?我特么比的是弓箭手吗?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这个时代的火铳,还真未必比得过弓箭。
因为弓箭比之神机营的火铳射程更远,威力也更大。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在于熟练的步弓手,才可做到这一点。
而要培养一个熟练的步弓手,时间很是漫长。
火铳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可以大量地征召士兵,花费几个月时间,就可让他们投入作战,这是弓箭手不能做到的。
只是如今,有了这新的火铳,从前火铳的劣势也已补足,这玩意威力比之步弓手更大。
朱棣随即开始亲自装药,效仿张安世的样子,拿了通铁条将火药压实,而后装上弹丸,一气呵成地完成这些后,紧接着点火,这一次,他将火铳对准了远处的张兴元。
押着张兴元的禁卫连忙退开。
砰……
随着一声铳响。
那张兴元站在原地,人都麻了,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察觉到有什么东西,贴着自己脑袋,嗖的一下过去,甚至耳朵还能感受到一股灼烧的痕迹。
即便是坚定如他,此时也已胆寒,下身不禁湿了一片。
此时,他牙关咯咯地响,两股战战。
朱棣眉飞色舞地道:“此铳精准,哈哈,有意思。诸卿看朕铳法如何?”
亦失哈率先道:“陛下弓马娴熟,这火铳自然不在话下。”
张安世则道:“此铳可以打鸟,所以臣将其命名为鸟铳。”
可以打鸟……
听着怎么怪怪的?
对于寻常人而言,对于鸟的理解,和朱棣这种粗人对于鸟的理解,是不一样的。
不过,朱棣立即领会了张安世的深意。
从前只听说过弓箭射鸟,百步穿杨之类。却没听说过火铳可以打鸟,毕竟火铳的准头太差,而且射程也远,那鸟飞在空中,如何够得着?
可现在不同了,现在这火铳……打鸟已足够。射不中,不是火铳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且射程也已足够,可不就可以打鸟吗?
此名一出,恰好与从前的火铳直接区分开来,以此来彰显这鸟铳的不凡。
朱棣开怀地大笑着道:“好,就叫鸟铳!这鸟铳不但打鸟,还能打鸟人,一箭双雕!“
说着,他目光里透着明显的振奋,看着张世安道:”张安世,我大明有此铳,朕横扫四海,又多了几分胜算。”
宁王朱权在一旁,看的人都麻了,忍不住舔嘴道:“这鸟铳……可日产多少?”
“现在一日只可产二三十杆,不过以后,便是每日百杆,也不在话下,若是再扩大一些规模……”张安世道:“可就不好说了。”
朱权眼眸顿时亮了,随即就看着朱棣道:“陛下,臣弟即将往吕宋,恳请陛下,赐此鸟铳千杆,臣弟到了吕宋,才有底气。”
朱棣有些舍不得,若是他肯痛快答应,肯定点头了,此时却笑吟吟地看向张安世:“张卿家,你来拿主意。”
张安世一听,便晓得陛下这是故意让他来拒绝陛下的这兄弟了。
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吗?
可我张安世不想做这个恶人啊。
于是张安世道:“宁王殿下若是需要,倒也无妨,其实我已教人给安南送去了样品,只怕安南总督也要索要,当然,宁王殿下此去吕宋,困难重重,若是不备一些鸟铳,怎能放心?陛下与殿下乃是兄弟……千杆火铳……栖霞这边一定在殿下出发之前,想尽一切办法供应。”
朱棣脸微微有些不自然,张安世这家伙还是不了解朕啊,这个时候,和他啰嗦这么做什么?拒绝啊!
朱权听罢,已是喜上眉梢:“若如此,那么……本王也可放心了。”
只是张安世却又道:“可是……这鸟铳乃是匠人们产出来的,花费也是不小,这价钱嘛,不如我给殿下一个公道价吧,一杆三十两如何?”
三十两……
朱权听罢,竟毫不在意地道:“一千杆,三万两……自然好说,这是区区小事。”
张安世便接着道:“除此之外,配备的火药,还有弹丸……我算一算……差不多也要两万两银子。”
朱权好歹也是藩王,这点银子还是有的,若有一千人组成的鸟铳队,宁王卫的实力大增,可大大降低将来在吕宋的损失。
朱权毕竟曾在边镇为王,自然清楚,一旦到了吕宋,自己带去的宁王卫以及眷属,便是他的命根子,是他的骨干,也是未来他在吕宋的根本。每一条人命,都极其宝贵。
“这个好说。”朱权很是大方:“先拿一千杆,其他的……咱们从长再议。”
张安世眉开眼笑。
淇国公丘福在旁边听着羡慕极了,便也禁不住凑上来道:“陛下,这神机营,是不是也……”
朱棣心疼,他不知这鸟铳的造价如何,却总觉得这宝贝给人,就好像挖他心肝一般。
只是此时,又不便说,便道:“是个鸟,先看热闹吧。”
城楼之下,铳声依旧。
尸积如山。
张兴元终于看到了自己的亲眷被押了出来,他拼命地挣扎,口里大吼,咆哮,眼泪哗啦啦地落下来。
“张安世,你们不得好死……”
他面目狰狞,先是破口大骂,而后……却又开始祈求起来:“饶了他们吧,饶了他们吧。”
其实他早知这样无用,可口里还是喃喃自语:“我……我有话要说……有一笔天大的宝藏……我知道……”
朱棣只是冷笑。
砰砰砰……
那张兴元的兄弟与几个儿子,直挺挺地倒下,弹丸打在人的身上,产生了巨大的创口,创口上还冒着青烟。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无论张兴元如何嚎叫,可其他人,也只是冷眼旁观。
而眼前的一切,好像瞬间击溃了张兴元的心理防线,他两腿一软,却因为被绑着,人无法瘫下去,那扭曲和愤怒的脸,瞬间变得呆滞起来。
他瞳孔散开,失神,无力地看着虚空,好像这个世界变得极其陌生。
这一场杀戮,结束得极快。
所有人的震撼劲还未过去,便已结束。
模范营撤下。
无数的宦官钻出来,开始搬抬尸首,洗刷血迹。
午门之外,血腥漫天,无论提了多少桶清水来洗刷,肉眼可见的鲜红虽不见了踪影,可浸入了砖缝的血腥依旧不散。
朱棣摆驾回武楼,召了张安世来,此时只有君臣二人,朱棣还把玩着手中的鸟铳,边欣喜地道:“有趣,有趣,有趣极了。哎……”
叹了口气,朱棣道:“只是这样的好东西,给那朱权做什么?这厮虽没有谋反,却也不是什么好鸟,这样的宝贝,先要紧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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