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朱棣的目光带着冰冷和怀疑。
而周神仙的目光却是灼热。
对他而言,这是一个根本无法回答的问题。
一旦回答此事从长计议,或者妄图给周神仙脱罪,那么这个有极大可能害了他皇兄的人,他为这么一个人辩护,是何居心?
而且这周神仙还是他自己带来的,现在正是洗清他自己嫌疑的时候,怎么可能还能说饶周神医一命?
想要撇清关系,唯一的办法就是直接痛下杀手,恳请他的父皇一定严惩不贷。
只是……这话当着周神仙的面说出来……
这分明是挑拨离间。
张安世直直地看着他,笑道:“我听闻,赵王殿下一向有主意,此人又是赵王殿下带来东宫的,如何处置,当然是交给赵王殿下拿主意的好。”
朱棣不耐烦地催促道:“入你娘的,快说便是。”
朱高燧深吸一口气,他瞥一眼满是祈求地看着他的周神仙,最后咬牙道:“若此人果然是狼子野心,儿臣以为,该将此人碎尸万段。”
张安世笑了:“碎尸万段?怎么个碎尸万段?还有他的家人……噢,我看看。”
张安世边说,边打开了陈礼送来的簿子,而后道:“他家里人丁稀薄,在北平,只有六口人,赵王殿下认为这些人该怎么处置?”
周神仙瞳孔收缩,心中的恐惧更甚,他颤抖着凝视朱高燧。
朱高燧脸色苍白,硬着头皮道:“真如此,也只好株连了。”
张安世道:“赵王高见!陛下,臣看,赵王殿下的主意很好,不如就依赵王殿下的意思去办?”
朱棣毫不犹豫地道:“准了。”
这一句准了,犹如棺材板上钉上了最后一颗钉子。
周神仙惶恐无措,大呼道:“赵王……赵王你怎可如此!”
张安世冷面道:“陛下的话,都听见了?立即拿下,送诏狱。”
陈礼几个,便不再犹豫,直接将周神仙按倒在地,便要将他拖拽出去。
周神仙歇斯底里地大吼:“赵王,赵王殿下……”
赵王朱高燧,不敢抬头去与周神仙对视。
周神仙吼叫,声音越发的疲惫嘶哑,带着哭腔。
张安世在旁,纹丝不动,他其实不愿意这个时候继续审问。
因为现在局面过于不可控,等周神仙到了诏狱里,再招出来什么再说。
至于赵王朱高燧,此时哪怕他想假装无事,可他脸上的神情,却极不自然,面如死灰一般。
朱棣侧目,凝视着朱高燧。
朱高燧忙低头道:“父皇……”
朱棣却在这个时候收回了目光,最后视线落在了床榻上,淡淡道:“太子。”
朱高炽疲惫地道:“儿臣在。”
看着朱高炽苍白的脸色,朱棣的神色温和了许多,道:“身子好些了吗?”
朱高炽咳嗽一声,嘴里依旧还有血丝,却忙点头:“儿臣已大好了。”
朱棣道:“好好歇养,你身负天下的重任,不要将自己的身子不当一回事。”
说着,朱棣看向了别处,脸色又格外的阴郁起来。
有些事,他没有戳破,可心中的沉重,可想而知。
张安世在这件事上处理得很好,没有立即当面审出一点什么,若是直接大庭广众之下审问,真说出点什么,传了出去,朱棣觉得自己的这一张老脸,真没处搁了。
可现在不审,不代表在诏狱里,就不会问出其他的事来。
朱棣收回心神,又道:“朕见你无恙,也就放心了。张安世,好生照料太子。”
张安世道:“陛下,那位许太医,这些日子,还需借重他。”
朱棣便抬眼看着身边的一个宦官道:“那个姓许的,死了没有?”
宦官道:“还没死呢,就是……那一拳打的太厉害,伤势看上去……”
朱棣利落地道:“没死就成,待会儿,再召回来,继续侍候太子。”
“奴婢遵旨。”
朱棣这时拍了拍朱高炽的肩,温声道:“好生养着,过几日,朕再来看你。”
朱高炽感激地道:“儿臣令父皇担忧,实在万死之罪。”
朱棣深深地看了朱高炽一眼:“你有一个好妃子,也养了一个好妻弟。”
说罢,头也不回,一脸阴郁的便走。
朱高炽本还想要起来,亲自将朱棣送出东宫去,不过却被随朱棣来的宦官拦住了,道:“太子殿下还是好生休息吧。”
张安世也在一旁劝:“是啊,姐夫……你大病在身,要好好养着。”
朱高炽这才点头。
等朱棣的随从们都随扈而去。
那赵王脸色惨然,魂不守舍的样子,最后也怏怏而去。
张安世这才吐出了一口气,然后去摸朱瞻基的脑袋,微笑着道:“咋样,你阿舅如何,厉害不厉害,钦佩不钦佩?”
“人来……人来……咳咳……”
就在这个时候,朱高炽突的叫了起来,指了指一旁的宦官。
几个在这里伺候的宦官,连忙上前。
朱高炽却道:“拿……拿住,别让他跑了,咳咳……”
几个宦官便毫不犹豫地立即扑将上来。
还没反应过来情况的张安世,顿时嚎叫:“姐夫,姐夫,你这是要做什么?”
说罢,又看向一旁的太子妃张氏:“阿姐,阿姐……你看看……”
张氏此时面若寒霜,凤眸如刀子一般锋利。
这目光,令张安世浑身抖了抖,便又看向站在身边的朱瞻基,大呼道:“朱瞻基,你张开眼好好看看,瞧一瞧什么叫狡兔死,走狗烹。你记着,阿舅最心疼的是……”
朱高炽依旧咳了咳,或许是因为动了情绪,所以咳嗽得比方才更厉害。
他缓了缓,才道:“去,赶紧去库里预备妥东西……将他绑了,去魏国公府。”
张安世顿时明白了什么,忙道:“今日不是良辰吉日啊。”
张氏道:“管他什么日子,立即提亲,岁末赶紧成亲,等入了洞房,生了孩子,我才懒得管你,今日说什么也不容你撒泼耍赖。”
朱高炽此时虽是虚弱,却也掷地有声地道:“你留下了血脉,本宫和你阿姐总也放心一些了。”
朱瞻基叉着手,气鼓鼓地道:“阿舅,你就知道惹父亲和母妃生气。”
张安世垂头丧气地道:“是,是,是,我知道了,我这几日便去提亲,莪说到做到。姐夫,你还是歇着吧,现在你还在病中呢。”
张氏见他说得真心诚意,而她此时依旧还忧心着太子的身体,这才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没有人逼你!”
张安世道:“对对对,都是我自愿的,我长这么大还没娶媳妇,我寝食难安,何况……我惦记着徐家的姑娘很久了,一直盼着去提亲,再不提亲,我要发疯了。”
朱高炽转怒为喜,对那些捉住张安世的宦官们挥了挥手,便道:“好,那就信你一次!哎,我肚中饥饿了。”
张安世伸了伸展方才被捉住的手脚,口里道:“现在可不能吃东西,还需养一些时日,让许太医来,他有办法。”
朱高炽一听,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
张安世笑道:“姐夫,这也没啥,许太医很专业的,当初服侍过陛下,如今又服侍姐夫……保管舒坦。”
朱高炽默不作声。
张安世又道:“我想起那该死的姓周的了,待会儿好好审审他,姐夫,我过两日再来探望你。”
说罢,再不敢迟疑,一溜烟地逃之夭夭了。
只是张安世的幸运,并没有多久。
次日,陈礼又匆匆地寻到他:“侯爷,侯爷,不妙了,北镇抚司那边,许多校尉和緹骑,都聚着吵闹。”
张安世皱眉道:“怎么,这些人想做什么?”
“他们听闻……以后新进来的,都是正牌的校尉,还要考试,他们倒像是杂役了,因此有人怂恿着……说是不甘,要讨要一个说法。”
张安世便冷笑道:“反了他们。”
顿了顿,张安世道:“走,随我去。”
陈礼不敢怠慢,忙是抽调了百来个内千户所的精兵强将扈从,随张安世至北镇抚司。
这北镇抚司外头果然聚了不少人,张安世倒是凛然无惧,若是连这场面都压不住,他张安世不是白白将那纪纲干死了?
此等聚众之事,和收拾纪纲不一样,底层的校尉往往诉求比较简单,不过却又有盲从心理,总觉得法不责众,有人呼喝一声,便纷纷涌了来。
本来这个时候,几乎北镇抚司的官校,都是戴罪之臣,等待朝廷处置。
因此……勉强有一两个千户出来劝说。
可校尉们却是不依,聚着的人越来越多。
张安世带着人马一到。
便立即有人道:“安南侯来了……得向安南侯讨要一个说法。”
众人呼喝着,胆气顿生,纷纷朝张安世涌上来。
陈礼如临大敌。
张安世却是一副将这些人拿捏得死死的样子,打马上前去,颐指气使地道:“谁他娘的要闹事,是谁?怎么,是有人想做纪纲的同党吗?”
此言一出,一下子的,骚动的校尉们顿时安分了不少。
闹事,他们未必怕,毕竟这些校尉一个个都是油子,可直接一个纪纲的同党就不一样了。
一旦这样定性,必定是宁杀错一千不可放过一人。模范营、勇士营立即便会调拨来弹压,一个不留。
张安世见众人安静了不少,方才气定神闲地道:“推举一个人到我面前来。”
众人都不敢上前。
一个个噤若寒蝉。
张安世的威名还是有的,毕竟那纪纲都被他整死了。
好不容易,才有一个壮汉上前,硬着头皮行礼道:“见过侯爷。”
张安世道:“叫我张同知。”
“是,见过……”
“好了,少啰嗦,我知道你们要闹什么,入你娘的,我昨日还恳请陛下,要给你们增加薪俸,今日你们便要闹,怎么,看我张安世好拿捏?”
这壮汉连忙道:“回同知的话,卑下们也是迫不得已,这锦衣卫校尉,多为世袭,现如今突然要招考校尉……这……”
张安世从容地道:”早知道你们不忿,今日我还想入宫,为你们讨个公道呢,谁晓得你们就这样耐不住了,一群混账东西。“
说着,张安世直接从袖里掏出一个章程,直接丢到了这壮汉的面前,道:“你仔细看看,我为你们操了多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