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邓健。
“别找了,邓太监在那儿哭呢,呜呜呜的,要喘不上气啦。”
“要不要上去问一问,我瞧他挺可怜的,这种地不好吗?俺家祖宗十八代都这样种地过来的。”
“别去,人家和咱们不一样,咱们是子子孙孙种庄稼,人家入宫求个啥?”
“是啊,是啊,别去,别去,人啊,若是遇到了难处,找个无人的地方,哭一会儿就好了。若是冒冒失失的去,反而讨嫌,不过……俺也奇怪,邓公公哭个啥。”
“应该是想起亲人了吧。”
“可没听说他有亲人,噢,是有一个侄子,可也极少提。”
“嘘,我和你们说,邓公公经常提起的,就是太子啊、太子妃娘娘……噢,还有安南侯……你是不晓得,平日里他虽提安南侯少,可每一次安南侯来,他可精神了,安南侯走的时候,他便要失落一两个时辰。我上一次听他偷偷地念叨,说什么安南侯一定不会害他什么的。俺还听说那安南侯,是邓公公养大的。”
“你瞎胡咧个啥,真要邓公公养大的,还能让他种庄稼?世上哪有好事轮不到自家人,坏事倒让自家人去干的。我看邓公公这是吹嘘。安南侯可是好人,他不会干这样昧良心的事。”
“你们在做什么?”
突然,却见邓健在不远处,背着手,露出严厉的样子伫立着。
众庄户听罢,一个个打了个激灵,纷纷讨好似的笑。
邓健白了他们一眼,肃然道:“翻地,再来两个人,随咱去看看苗。”
“是。”
众人一哄而散,各司其职去了。
………………
“公子……”
有人蹑手蹑脚地来到了那一处青楼。
在这青楼里的一个厢房中,那公子正赤着上身,只穿着一件绫罗马裤,此时正坐在胡床上,两个男儿被他肆意地搂在怀里。
其中一个男儿,已是脸色惨白的样子,眼里无神。
只是这公子眼角的余光扫射到他身上的时候,这男儿才立即强笑起来。
公子见他笑得勉强,立即就怒道:“滚一边儿去。”
这男儿顺从地退下了胡床,跪拜在地,瑟瑟发抖。
公子这才抬头,神情慵懒地看向了来人。
他慢悠悠地道:“又是什么事?”
来人低垂着头道:“吴公、周公、杨公求见……”
公子冷笑道:“不见,只怕他们见了我,也只是来埋怨的。”
“他们……确实脸色不好看,说公子您……”
“说我做的太过了吗?”
“这……”
公子一脸不屑地道:“哼,这几个狗东西,现在倒晓得仁义道德了?也晓得要做人了?可他们也不想想,当初分我们的利时,可想过今日?噢,好处他们都拿了,这坏人,他们却不愿意做?世上可有这样的理?”
“他们若再要来见我,你便和他们说,若是想分道扬镳,我自然悉听尊便,可若是这个时候,谁想要跳船,那也都由着他们。可想做好人,想在我面前说什么狗屁仁义,嘿嘿……他们这些肥得流油的家伙们也配吗?”
这公子慢悠悠地从胡床上趿鞋下来,走了几步,接着道:“那狗皇帝,还有那张安世,都不是省油的灯,现在既然查到这上头来了,咱们就得把事儿做绝,稍稍有心慈手软,大伙儿谁都别想过好日子。说难听一些,姓朱的每年给他们几个钱的俸禄,咱们每年给他们多少银子?入他娘,都说狗吃了谁家的东西和谁亲呢,这些人难道狗都不如?”
“总而言之。”这公子的脸色突然严厉,目中发出骇人的神色,他一字一句,字字如刀道:“现在内千户所,查的还不深,咱们也不是好惹的,他们要查,那就给他们查,咱们就折腾个天地翻转,折腾个血流成河,看他们能查到什么时候去,到了这个时候,命都是不值钱的,别人想要咱们的命,那就拿十万个脑袋来换。”
说着,他背过身去,吐出了一个字:“滚!”
来人听罢,行礼,便又悄悄离开。
…………
一封奏报,火速地自宁波府送到了京城。
朱棣听闻是宁波府送来的,倒是留了心。
他将奏疏打开,一看之下,脸色越发铁青。
最后啪的一下,将奏疏摔在了桉牍上,冷着脸,厉声道:“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一声厉喝,吓得亦失哈打了个寒颤,忙是低头弯腰,去捡奏疏。
只是将奏疏捡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这奏疏里头,写着宁波府城火起,新任知府、同知人等……葬于火海的字眼。
亦失哈见罢,又吓了一跳,却又见下头写着:“宁波备倭卫指挥……杨雄,醉酒……落海而死。”
亦失哈颤抖着,僵着身体,将这奏疏捡起,重新送到了朱棣的御桉上。
朱棣确实是气的不轻,甚至气的扭曲着脸,冷然地看着亦失哈道:“看见了?”
亦失哈只好道:“奴婢看见了。”
“怎么想?”
亦失哈犹豫了一下,才道:“他们……他们这是胆大包天,是在示威。”
朱棣道:“是啊,就是在示威!一场大火……烧死了这么多的官吏……当然,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这备倭卫的指挥,好端端的,说他喝醉了酒,落海死了,哈哈……大明武臣,说死便死,他们这是想做什么?是想告诉朕,再查下去,人都会死干净吗?”
亦失哈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便道:“陛下……内千户所佥事陈礼,才刚刚出发几日,往宁波府去呢,人还没到宁波府……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朱棣背着手,脸色阴晴不定地道:“陈礼会不会也有危险?”
“他挑选了许多的好手……奴婢以为……”
朱棣澹澹道:“这样猖獗,看来是没把朕放在眼里,朕不诛这些邪祟,天下怎么能太平呢?”
亦失哈道:“实在不成,调五大营,或者勇士营,甚或模范营去……”
朱棣瞪了亦失哈一眼:“去做什么?去杀人吗?去杀谁?杀宁波府的官吏,这些官吏,不是死得差不多了吗?还要杀谁?杀宁波府的百姓吗?还是要杀当地驻扎的卫所官军?”
亦失哈一时词穷。
朱棣眯着眼,顿了一下,便道:“再等等,再等等看张安世那边,他既派了人往宁波府,肯定有他的主意。还有那陈礼,也是能任事的,或许……他那边,能有什么斩获,这个时候,切不能乱了阵脚。”
说着,朱棣落座,稳稳地坐着,却是冷冷一笑道:“都说是打天下容易,守江山难,朕从前不信,现在算是知道了。”
朱棣自此无言,只一双虎眸偶尔隐现杀机。
…………
栖霞。
此时,朱金急匆匆地到了南镇抚司。
见到了张安世后,他行了个礼,便道:“办妥了。”
张安世豁然而起:“妥了?人呢?”
朱金谨慎的看了张安世一眼,低声道:“人已送进了南镇抚司里,在侧房,小的也怕……”
张安世信步道:“走,这就去见一见。”
张安世至侧房,只与人谈了片刻。
随即,张安世杀气腾腾的走出来。
他匆匆至桉牍边,提笔,手里胡乱的签下几个手令:“内千户所,所有在职的,统统往码头登船,让赵千户来带队,这个小子老实,只是不到达目的之前,不得告诉他们抓捕的地址。”
随即,张安世道:“教我二弟、三弟、四弟,立即让所有人骑马,骑马知道吗?全部轻装,以最快的速度,往目的地。我猜测,这大营外头,一定有人盯梢,不过盯梢也没关系,他们要传信,得用快马去传。那么……我们就比他们更快抵达他们传信的目的地即可。”
说罢,召了来,简要的交代一番,当下,张安世换上他的两层甲胃,大呼一声:“立即行动,不可迟疑!”
“行动,行动……”
栖霞的南镇抚司,千户所下设的各处百户所,还有模范营。
在这一刻,声声钟鼓来回响彻。
而后……数不清的人,火速自各处向某个方向或疾跑,或飞马汇聚。
这些人,平日里都有操练,可谓是训练有素。
几炷香之后。
上百个内千户所的人便在赵千户的带领之下,上了渡船。
早已在码头预备的船夫,一个个划动着船桨,舰船嗖的一下似飞一般的在江面游弋。
船上的人,纷纷在百户、总旗、小旗的命令之下,铿锵的拔出了腰间的佩刀,一个个趴在船沿上,屏息不动,似乎只等什么时候,船只靠岸,便要飞跃而出。
…………
哒哒哒哒………
马蹄四起。
模范营所有人都是轻装,却一个个将刀剑配齐,飞马而出。
于是,数百匹马飞腾,一路往南京城,人马不歇。
……
这大营之外,有一个货郎似得人,本一直在百丈之外摆着摊。
此时,错愕的看到一队人突然飞马出营,很快就不见踪影。
这货郎看得目瞪口呆,忙收了摊,后头太急,便连货摊也不要了,想往南京城方向跑,可跑了几步,看到那早已远去的骑队,却不禁苦笑了一声。
…………
沿着秦淮河,本是南京城最热闹的所在。
此时……这百家扎堆的妓坊里,却是突然骚动起来。
“不得了……官兵查抄恩客了。”
这突然一声呼叫。
留宿的恩客们,从一处处窗里探出脑袋来,许多人面色惨然。
查抄恩客,没听说过此等事啊……
可大家做贼心虚,不少人开始赤身,从房中飞奔出来,亦或者有的翻窗而出。
不过……很快大家就松了口气。
却见一艘艘自秦淮河河面上突然冲上海滩的船,下来无数的人马,却奔着一家青楼去,片刻之后,那里便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多时,又有一支骑队哒哒哒的出现在街头,其余的妓家看也不看,只奔着一处去。
顷刻之间。
有人破门。
轰隆。
大门破开。
潮水一般的人,瞬间冲入这青楼,这里的雅致,瞬间便被肃杀取而代之。
几个人……匆匆想出来,一人道:“尔何人?”
立即便被人直接打翻:“顽抗者,格杀勿论。”
也有人试图想要仓促跳井,犹豫不决的时候,一队人杀奔而来,一把揪住,按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