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内的人还在嚎叫。
杀猪一般。
张安世却是摇摇晃晃,背着手,走了。
学习是痛苦的过程。
什么兴趣都是扯淡的事,可能一开始,起始于兴趣,可实际上……自人类开始有了知识传承开始,学习就是痛苦的事。
指望着这些家伙们,高高兴兴地进学,单单只凭着爱好,踏入学习的旅程,这根本就是不现实的事。
张安世自己就是二世祖出身,难道会不知道这些家伙们是什么货色?
栖霞的变化越发的大了。
市集经过了整顿之后,开始变得整洁起来,人流越来越多,前来寻找机会的商贾,想要在这里翻身的三县青壮男子,还有不少来购物的百姓。
这里的街道足足已有十七条,纵横交错,各色的铺面林立。
很快人们发现,这里什么都有,但凡能想到,甚至想不到的,都可在这里购得。
正因如此,这栖霞已成了整个南直隶赶大集的地方。
哪怕是镇江的百姓,若是有闲,也愿意坐船来此走一遭,甚至还有一些自扬州来的旅客。
江南的繁华,本质上就是水路所带动的,纵横交错的河流,使这里的运输成本降到了最低。
以往的时候,行船还是有些麻烦,有时等船有不确定性,而且经常有漫天要你的情况,甚至还有水盗伪装戍船夫,接了人送到了江心便开始宰客。
这是物理意义的宰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人死便丢江里。
因而,古人对于出远门,总是望而生畏。
可栖霞的船行,在几次的扩大规模之后,几乎将触角深入了每一处江南的码头,而且务求做到按时发船,张安世甚至要求船你也必须低廉。
低廉到什么程度呢?
自镇江的水路,至栖霞,足足有百里的水路,却只需五个铜钱,哪怕是从苏州来,也不过是十五个铜板。
这不过是一顿饭钱而已。
当然,船行这样做,肯定是亏本的,不过好在,船行的货运业务却是日进金斗,依靠货运来补贴客运,便可做到收支平衡。
而这种低廉的船票价格,却也带动了整固江南的人员流动,当出门不再是危险且付出高代你的事,自然而然,人们也愿出门采买和增长一些见识了。
也自然而然,这其中获利最大的竟不是南京城。因为人们更愿意来栖霞,这里有图书馆,有百货售卖的集市,还有大量的学堂,有干净整洁的街巷,甚至……这里巡检治下的巡捕们,也会兢兢业业地守护一方的安全,不似南京城的差役,见了生客,总是上前刁难。
这里还有许多的机会,到处都在招募雇工,无论上数十个对接各处的码头需要招募数不清的脚力,还有市集中所需的店员,以及各色牙行所需的捐客,那作坊对人力的需求也是最大的,甚至是连绵仓库的库管,赶车压货的车夫。
更好一些的职位,譬如大夫、教师,亦或者是账房,几乎都在大规模地招募,且在这里,人们也舍得给工价,一方面是买卖做的好,利润可观,另一方面,这里就好像是吞噬人力的巨兽,几乎任何时候都缺人力。
哪怕是本地的妇人,也大多被纺织作坊所吸引,人们蜂拥而至。
各处的工业园区,已开始规划,邝垫三人在各县,已开始忙碌,他毕竟懂得和商人打交道,一面招商,一面选好了地址,招募了大量的人手开始平整士地,对土地进行规划,制定出商人能够接受,且官府也依旧可以接受的税制的优惠,甚至在县里的鼎力协助之下,道路和运河,也开始修建。
不少商贾纷纷受邀去走访,万事开头难,广邝垫所在的芜湖县,敲定了一个炼钢的大作坊,后头的事,反而轻松下来,不少的煤炭精炼的作坊,还有机械作坊,纷纷主动落户,便是瞅准了这大作坊,为将来供应煤炭和工具做准备。
甚至商贾们也很快意识到了这工业园的好处,都在一个园子,各个作坊之间协调生产,也有好处,而且同在一地,与官府打交道,也多了一些便利,至于税率的一些小小优惠,反而是小问题。
邝垫所在的芜湖县,之所以能够有许多的大钢铁作坊落户,本质就在于,这里距离矿场近,源源不断的铁矿石,可以就近运至车间,而后进行生产,这大大的降低了运输的成本。
而其他的作坊愿意来,则也是看中了这里的钢材,可以随时为自己的生产做配套,机械作坊所需的钢材,可以直接从钢铁作坊那儿拉货。
至于纺织的作坊,也可与机械作坊有不少合作关系,这纺纱机便可就近供货,同时就近请人检修。
至于这里的码头,还有道路,虽还处于规划,不过邝垫雷厉风行,大家还是相信官府能够兑现的,而且邝垫这个人,没有做官的架子,很随和,你与他说一些商业上的难处,他能感同身受,可你若是拿一些东西去煳弄他,也能被他察觉。
这工业园对于人力的需求,便已更大了。
为了解决人力的问题,几乎各县对于从其他各府流落于此的百姓都极为欢迎。
甚至栖霞,已有专门的牙行,为了吸引人力,愿意给人提供路费,专门前去接引。
这个时代,农人是最苦的,地里刨食,且这地还不是自家的,粮税加上地租,留给自己的粮食所剩无几,且还是看天吃饭,稍稍收成不好,便可能饿肚子。
最重要的是,明明人力充足,可为了提高地租,士绅往往会将土地分割成小块租种出去,个户越多,个户对于士绅的依赖性便越强,而所能租种的土地,也不过区区十亩八亩而已。
在这个时代,很难养活一家老小。
于是不少人愿来太平府做长工或者短工。
有的人可能只是抱着打短工的心思来的,可觉得这儿虽然工作辛苦,竟可教自己一顿三餐吃饱喝足,还能闲下几个钱,便连地也不愿回去种了。
这种情况,在太平府三县,还有临近各县,算是十分的普遍。
南直隶各府,已隐隐感觉到了压力。
这种压力是空前的,附近各府各县的士绅,不得不拼命地减少地租,试图想要将那妄图流失的人力填补回来。
可即使这样,去太平府的百姓,依旧络绎不绝,何况彼此距离不远,有不少人在太平府本身就有亲戚,安置起来就更为便利。
起初许多百姓还开路引,到了后来,各府各县便下意识地开始收紧路引,如此一来,便有人索性躲过巡检司的盘查,悄悄动身。
这样的‘流民’越来越多,何况这里水路纵横,根本不是区区一些巡检就可拦得住,以至各府县的情况,渐渐恶化。
偏偏各府县还不敢找太平府要人,这太平府莫说那位公爵,即便是下头的同知,官位也比寻常的知府品级要高,哪怕是一个县令,那也是正儿八经的正六品,背后又有靠山大树,压根不愿正眼看你。
即便会有一些公文传来,回复也大抵就是知道了。
然后,没有了然后。
而唯一有这能量,遏制住这趋势的,恰恰是宁国府。
虽然宁国府的压力不小,毕竟靠近太平府,太平府好像一个黑洞,总是将人力不断地吸入。
可在宁国府,却没有人惯着太平府那些官吏的。
情况,蹇义早已了然。
而且本地的士绅,也纷纷都来状告。
就在这一日,便有人押着数十个流民来了,蹇义亲自坐堂,随即便有一里长进来,行礼道:“蹇公,今日又抓了三十七个流民,此三十七人没有路引,试图想要离境。蹇公……按太祖高皇帝的祖制,凡有百姓没有路引随意出入者,即为流民……其中有几个流民,死不悔改,前些日子,就曾被巡检逮住,如今又故技重施……”
蹇义听罢,颌首,他微微皱眉,却没有急着处置,而是召了自己的众幕友,以及本地的同知、照磨等官来。
等众人齐聚,蹇义便道:“自本府治宁国府,流民便屡禁不绝……”
同知范逸道:“蹇公,这些都是地方的刁民,真是该杀。”
他气愤难平地接着道:“为了让人本份的留在本乡,官府已经想尽办法安抚了,给了不少措施,可他们还是屡禁不止。”
蹇义皱眉道:“当初确实给了不少银钱安置……”
幕友吴欢行了个礼,便道:“蹇公,不能再放任了,现在其他各府,都是怨声载道,听说……有一些地方,甚至壮丁已逃了十之三四,好在蹇公在宁国府,只怕宁国府也好不到哪里去。”
蹇义表情显出了几分凝重,点头道.“这么说来,你如何看待此事?”
吴欢道:“在各处码头和关卡,加强人手,严防死守,尤其是水路,更要盯紧,各县暂时不得放出路引,不许百姓离乡,他们这一走,只怕就不回来了,到时去向太平府要人,太平府肯定置之不理。”
蹇义颌首。
同知范逸却道:“严防死守,又有何用?这太平府太不像话了,这样下去,还有百姓肯安分耕种吗?现在人心浮动,百姓为了追逐蝇头小利,被太平府蒙骗,再这样下去,要出大事的啊。地方上的乡贤和士绅,已经无法忍受了。若是这样下去,谁还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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