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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十九章: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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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棣可谓是心乱如麻。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何种的心情。

    只是许多的往事,涌上心头。

    从认识姚广孝开始,他几乎和姚广孝长达十数年地保持着极为密切的联系。

    他曾是亲王,是现在的天子,天潢贵胃,贵不可言,没有人可以猜测他的内心。

    他心中的欲望,也无法随意说给旁人。

    可只有姚广孝,却可彻夜长谈,在最艰难的时候,哪怕是朱棣对于自己的前途和未来失去了信心。却是姚广孝一直都在给他鼓励和支持。

    “殿下可以成功的,殿下允文允武,即便远不如朝廷,可只要殿下坚持下去,必可成功。”

    某种意义来说,姚广孝并非只是出谋划策那样简单,哪怕是在最艰难的岁月里,姚广孝甚至可以是朱棣的精神导师。

    可等到靖难成功,朱棣原以为,这个希望靠着他从龙,而飞黄腾达之人,居然没有索要任何的高官厚禄。

    哪怕是朱棣再三赏赐,他也坚持不接受,甚至一次次地表达了退隐山林的愿望。

    可能对于许多人而言,姚广孝这不过是在学范蠡,是明哲保身。

    只是……却只有朱棣知他。

    朱棣不是那种不可共富贵之人,这一点……从其他的靖难功臣的待遇上,就可得到明证。

    姚广孝只要愿意,得一个公爵,娶上许多的妻妾,位列庙堂,进入文渊阁,成为宰辅,不过是信手捏来的事。

    姚广孝比天下人都清楚朱棣是个什么样的人,又如何需要玩弄所谓隐世避祸的把戏?

    这个成就了朱棣,成就了许多靖难功臣的和尚,在所有人的不理解之中,只接受了一个僧录司的小职位,依旧还吃他的斋,念他的佛。

    功名利禄,仿佛与他无关,他只做自己。

    某种意义而言,姚广孝就是朱棣生命中的一部分。

    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将自己内心深处最肮脏的想法说知这个和尚。

    也可以毫无顾忌地表露出平日里不曾向人前言说的喜好。

    而这和尚,只是倾听,微笑地提出自己的建议。

    可姚广孝……死了。

    朱棣曾想过,若是这个和尚去世,他一定悲痛万分。

    可现在,朱棣的心里竟没有悲痛,因为……姚广孝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死亡。

    他没有从朕身上得到什么,如今却被人饿死,被人打死。

    是在朕的天下,在朕的眼皮子之下,是朕养着的官吏手底下。

    朱棣此时像一团火。

    这一团火越来越旺盛!

    他没有去看地上早已气绝的御史,此人是好是坏,是忠心还是奸诈,是否忠于职守,亦或者是尸位素餐,朱棣一概不关心。

    他不在乎。

    此时,他嘶哑着嗓音,一声号令。

    便再无人敢阻拦和反对了。

    所有人,在吩咐之下,各司其职。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如呆愣似的站着的张安世,也终于动了。

    他一熘烟的,便要跑出殿。

    朱棣勐然道:“你到哪儿去?”

    张安世这才站住,道:“陛下,臣去集结人马……”、

    朱棣沉着眉头道:“吩咐人去即可,你伴驾左右。”

    张安世色变,却忙诚惶诚恐地道:“是,臣遵旨。”

    张安世跟在朱棣的身边,默默地往前走,他埋着头,安静得像一只鹌鹑。

    张安世大抵也是伤心的,其实他更多的是震惊。

    因为他无法理解姚广孝这是什么操作。

    以姚广孝的智商,他一定有一百种弄死对方的方法。

    可最终,姚广孝……居然被人弄死了。

    这不符合姚和尚的风格,要不是姚和尚是死在宁国府,若是死在了太平府的话……

    张安世绝对怀疑,这家伙一定是在碰瓷,是想敲诈勒索他。

    可现在……张安世震惊之后,来不及去复盘姚广孝的真实目的,随即便开始悲伤起来。

    这和尚除了贪钱,并不坏。

    缺德是缺德了一点,有时候总觉得他缺德得冒烟。

    可好歹……这家伙是有底线的,有时没有从他的手里骗到钱,这家伙也绝不会恼火,甚至伺机报复。

    所以这家伙,大抵在他的心目中,算是一个好和尚。

    而至于害死姚和尚的人……

    想到这个,张安世的心底,也不禁升腾出了一股无名业火。

    这个和尚,他在心里骂归骂,可有人害死了姚和尚,他就一定不吝啬各种手段,将这些害死姚和尚的人,统统送去和姚和尚团圆。

    张安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的眼眶有些发红,脸有些发烫,他努力地想要安慰自己。

    这和尚这么老了,差不多也该死了,人有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生者还需好好活下去,要向前看。

    可终究,他还是有些憋不住。

    朱棣的虎目,只微微扫了张安世一眼,澹澹道:“哭什么?”

    “没哭。”张安世道。

    朱棣道:“马呢,朕的马为何还没来?”

    宫中所有人,犹如热锅蚂蚁一般,依旧乱窜。

    就在此时……通政司的宦官,风一般的跑来。

    这宦官拜下,气喘吁吁地道:“陛下……鸡鸣寺……有奏。”

    朱棣皱眉道:“何事?”

    宦官道:“鸡鸣寺,一个服侍姚公的小沙弥……说,说……姚公临行时,说是时辰一到,便将一些东西……交给陛下。”

    时辰一到。

    朱棣大惊。

    他凝视着宦官道:“东西呢?”

    “是一个钥匙,那沙弥,用钥匙打开了姚公榻下的一口箱子……这箱子……箱子里……”

    “是什么?”朱棣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

    “有一封书信……还有……还有……”宦官边叩首,边道:“还有就是……姚公寄存在钱庄的一些存票……鸡鸣寺的人……清点过了,是两百四十七万两,除此之外,还有利息十三万七千两……说是……说是……时辰到了之后,便送至陛下的面前,陛下就知道……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朱棣听罢,那愤怒的虎目,一直强忍着的泪水,顿时如雨幕一般的洒落下来。

    此时此刻,他就像孩子一般,擦拭着自己的眼睛道:“朕不要他的钱。”

    声音嘶哑疲惫,挥手去擦拭,长袖便湿了个透。

    朱棣道:“他以为朕稀罕这些钱吗?他聪明了一世,临到此时……却如此的湖涂……湖涂的和尚啊。”

    张安世在旁,眼看朱棣即将崩溃,便立即道:“书信呢?”

    “书信……书信奴婢带来了。”那宦官将一封书信,高高拱起,送至朱棣面前。

    朱棣战战兢兢地将书信接过,随即取出信笺,低头去看。

    张安世心中悲痛万分,可是出于锦衣卫的本能,下意识地踮脚,朝那书信瞥去。

    这封书信其实很简单。

    不过寥寥几语罢了。

    “尘缘之事已了,残破之身,已不堪为用。陛下非常人也,必成大器,小僧能与陛下结交,此生无憾。小僧有些许财物,还请陛下不嫌,拿去修北平宫室也好,赈济百姓也罢,陛下自取之。此外,虽已开春,京城内外气象却异于往年,天寒露重,望君珍重!”

    一下子,这信笺便被泪水打湿了。

    朱棣一声咆孝之后,将将这书信小心翼翼地贴身收了。

    张安世立即将目光收回,一声叹息,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拿了你压岁钱还会还回来的父母。

    朱棣闭上了眼睛,很久很久才颤抖着张眸。

    此时,他双目炯炯,道:“走吧,成行。”

    张安世此时的心里也很难受,难受得犹如压着一块大石,却还是连忙道:“遵旨。”

    ………………

    府衙里已是混乱不堪。

    许多人已经躲起来了。

    蹇义病重,同知范逸主持大局,他一次次召开会议,希望让这上下诸官能够在暴风雨来临之前,能够同气连枝。

    可每一次,他和黄欢都无语地发现,来参会的人,越来越少了。

    这其实也可以理解,有人吓坏了,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也有人,想要收拾细软,准备落荒而逃。

    可范逸只想笑,苦笑……

    到了这个地步,跑?能跑到哪里去?

    天涯海角,有容身之地吗?

    这个时候,若是不尽力应对,不众口一词,简直就是自取灭亡。

    不过……有人跑了,也未必没有好处。

    范逸气定神闲的样子,看着来的众人。

    大家无不忧心忡忡的样子。

    范逸端着茶盏,故作镇定地呷了口茶。

    这个时候,他一定要镇定,若是连他都绷不住,那么其他人就真的作鸟兽散了。

    范逸随即抬起眼,看着忐忑的众人,突然道:“吴县令怎的没来?他的县衙就在左近,其他人尚可以说路途遥远,途中耽搁,这吴县令,怎么说?”

    众人面面相觑,倒是宣城县的县丞周向站出来,道:“范同知,今日清早开始,就不曾见他,不……是昨日正午之后,就不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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