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土地,只可用来耕种粮食,殿下想想看,这五百两买来的地,岂不是一钱不值,现在呢……只要新法还在,无论将来是盈,还是亏,总还有一个盼头,不是?”
朱高炽听到这里,不禁苦笑:“哎……怎么事情也不和我商量。”
张氏抿嘴一笑:“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怎可成日什么事都询问自己的父母呢,瞻基将来是要承担大任的,他做了决定,那么不妨就让他试试看,无论是成是败,若是成了,自是我家瞻基明智,可若是败了,至少也可让他吃一吃这教训。就如稚童小儿学步一般,难道教人永远在旁搀扶着,若是不摔几跤,怎么能成?”
朱高炽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朱瞻基顿时也觉得自己神气了。
朱高炽瞪了他一眼,他才又乖乖地耷拉着脑袋,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
“哎……这三千多亩地,可是一百多万两银子,上天啊……一百多万两……”朱高炽摇摇头,心疼不已。
不过却再无他话。
…………
此时,在夏府里。
夏原吉正看着家中的账目,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响。
他乃户部尚书,俸禄虽是不低,不过在京为官,开销也是不小的。
好在夏家乃江西大族,颇有资财,日子倒也能过的去。
他这个户部尚书,守着天下的财富,只是任谁都清楚,陛下将银子盯得比较紧,不说夏原吉这个人还算洁身自好,就算他真敢伸手,只怕朱棣也能剐了他。
可现在……夏原吉只觉得头晕目眩。
一旁的管事连忙搀扶住他。
夏原吉喘口气,而后狠狠地将这账目丢在了地上,气呼呼地怒骂道:“逆子……”
“爹……”
夏原吉的长子早夭,而夏原吉平日里忙碌,打理家业的,便成了同在京城任荫官的次子夏瑄。
看着父亲气得发红的脸,夏瑄已是瑟瑟发抖,道:“皇孙先是找了数十个家中殷实的武臣,让他们购地,此后再召我们几个进去觐见,当下便教我们购地,儿子当然不肯,五百两银子一亩的地,这不是抢吗?何况……竟还要咱们夏家购二十亩,我们夏家就算砸锅卖铁,也未必能凑出这么多银子来啊。”
“可是……可是皇孙说了……他已计算过……夏家能勉强购得起,咱们江西老家,不还有不少良田吗?再加上那些已经购了地的同僚,都听皇孙吩咐,拼命劝说,还隐隐威胁,倘若不购,便……便……”
“儿子当即便说,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可否只购三五亩……皇孙即让儿子……借贷,儿子……虽万般不肯,可架不住那些已购地的武臣,还有皇孙的威胁利诱啊。这天下,谁都可得罪的起,可谁敢得罪皇孙?”
夏原吉一脸心疼地摆着手道:“别说啦,别说啦。”’
夏瑄却是急了:“爹,这能怪得我吗?当初我是在尚宝司当职的,可爹自己却说,现在陛下成立了幼军,这幼军护卫皇孙,一旦能进入幼军,便不啻是进入了詹事府。只要能侍奉皇孙,将来的前途必是不可限量,可爹……你看……”
“别说啦,别说啦……”夏原吉继续摇头摆手。
他缓缓坐下,眼睛空洞地看着虚空。
“爹……你没事吧。”夏瑄担心地看着夏原吉。
夏原吉端坐着,却纹丝不动。
夏瑄还想说什么,却又害怕刺激他,便只好拜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良久。
夏原吉突然拍桉而起:“他们这是明抢啊!我为官……俸禄没得多少,却连身家性命都给掳走了。现在举了这么多的债,这……这……还让人活吗?”
夏瑄哭丧着脸道:“钱庄的利息,还说给优惠,每年三厘息,比市面上借贷的利息……要低上不少,外头都是五厘息以上呢。”
“你还觉得咱们占了便宜?”夏原吉气得跺脚:“你还拿咱们的宅子和田产去做抵?”
夏瑄战战兢兢地道:“不只如此……还……还……”
“还什么?”
“还拿了父亲的俸禄,说是……说是……”
夏原吉:“……”
夏原吉彻底的服气了。
“爹,这上上下下的武臣,其实……其实都购了,也不只是咱们夏家,刑部尚书金纯的儿子,他买了四十多亩呢。听说他们家世代行医,是有名的有道世家,靠着给人治病,挣了诺大的家业……”
“好了,好了。“夏原吉道:“住口,住口!我要上奏,我要参劾……”
夏原吉说到这里,却突然泄了气。
弹劾谁?
弹劾皇孙?
皇孙现在已经是朱家祖孙三代里,夏原吉认为最理想的君主了。
好歹……皇孙他总不至口里骂娘,或是像太子一般,过于优柔寡断吧?
“哎……”夏原吉落座,幽幽地道:“大意了,还是大意了!怪我,怪老夫啊!只想着为你谋一个出身,却将你推到了火坑里。早知如此,该当让你在尚宝司里当值。”
夏原吉摇摇头,却欲哭无泪。
…………
这种巨大的投资,对于整个市场而言,带来的推动无疑是巨大的。
市场火热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一座座的作坊,拔地而起。
只要开了作坊,就不愁销路。
大量的匠人被招募,他们需要衣食住行,需要成衣,需要吃喝,只要纺织出来布匹,就能立即换成银子。
一座客栈或者酒楼,只要开出来,就不愁没有食客。
甚至作坊还没有兴建,订单就已排到了年末,尤其是钢材、木材、机械构件,这巨大的市场需求,已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甚至……不少的匠人,一起凑钱,想办法去向钱庄借贷,只要将作坊兴建起来,便可摇身一变,腰缠万贯。
整个栖霞,或者说半个直隶,都好像疯了一般。
所有人都觉得……好似地上满是金银,只要弯腰就可拾取。
于是乎,各种各样的作坊,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所有的作坊都在拼命的募工,这治理右都督府治下各府县的工价,竟已超过了苏州府的两倍。
而苏州本就是富庶之地,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在邝埜所负责的作坊区,几乎每个月,就可收到了数十上百份关于购置土地开办作坊的文书。
虽说有一些文书,并不合规,可这样的盛况,却是邝埜无法想象的。
这只是区区一县而已,似乎每一个人,都在做着兴建作坊,从此发财的美梦。
以至于邝埜自己都觉得过于吓人。
一个个钢铁作坊,出炉的钢水,而后预制成了铁轨,而后……被人用车马送至工地,数十处铁路都在开工。
这个时代的铁轨,不似后世那般的麻烦,平整了土地,铺上了路基,直接铺轨即可。
因而,进展也是极快。
高祥每日都在和各种数据打交道。
尤其是有了表格之后,他对于数据的了解就更加清晰了。
此时,高祥在左都督府的值堂坐下,苦笑着道:“太吓人了,公爷……真是闻所未闻。”
张安世不明就里地看着他,道:“咋啦?”
高祥道:“你可知道,自打开建铁路迄今,半年多过去,太平府的钢产量增加了多少?”
张安世可没耐心猜这个,便道:“别卖关子。”
“三倍,足足三倍……”高祥的声音里尽显惊喜。
跟高祥的反应不一样,张安世却是一脸平静,并不以为意。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市场旺盛起来,有钢就能卖钱,而市场的缺口如此巨大,原有的钢铁作坊拼命在扩产,更多的商贾也盯上这一块肥肉,拼命借贷筹资兴建新的作坊。
这要是不翻番,那就白瞎了张安世这数百上千万两修建铁路的资金了。
“真是铁路一建百业生啊!”高祥摇头晃脑地感叹,喜滋滋地接着道:“不只钢铁,似挖矿……还有布匹等等的其他诸业,增长也是极高,矿产的产量也翻了三倍以上,还有布匹,翻了一倍……还有……”
“好了,好了。”张安世打断他,道:“差不多得了,现在可还不是骄傲自满的时候,这才多少产量啊。就这点钢产量,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高祥却依旧压不住脸上的欢喜,道:“再这样下去,真有些吓人呢。”
张安世澹定地道:“你放心,将来缺少钢材的地方,多的是……对了,听闻左都督府治下诸府,不少人都来咱们右都督府治下。那位蜀王殿下,没有生气吧?”
“倒也没有。”高祥道:“下官下文,试探过几次,蜀王现在心思还在分地上头。”
张安世点点头,接着道:“这便好,现在最紧要的还是劳力不足。在这方面,你这个太平府尹,可得要好好想一想办法,别总是今日吃惊,明日觉得吓人了。还是一心一意地干点正经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