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
若连一个清廉守正的地方官,尚且都将事情办到这个地步。
那么,朱棣没了的两百五十万两银子,还有发出去的三百万两银子公债,岂不是……统统都没了?
朱棣深吸一口气,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随来的陈道文,已立即带着校尉们四散而去。
只一个多时辰的时间里。
陈道文便胆战心惊地回到了朱棣的面前。
这时候,朱棣依旧闭着眼睛,陈道文行了个礼。
朱棣似有所觉地勐地张开了眼睛,却是直接道:“怎么说?”
“回禀陛下……”
陈道文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
跪在一旁一直没有吭声的陈进业突然打了个寒颤,他勐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朱棣,而后……身子已软了下来。
他原以为朱棣乃是成国公朱能,可现在……他只觉得遍体生寒,陛下……为何会出现在此?
陈进业整个人已萎靡了下去,想要张口说点什么,却是一字一句也说不出口。
陈道文压低声音,继续道:“罪官陈进业所言……大多属实,卑下在县中,四处打听,确实没有听说过他的劣迹,去岁九江府水患,他带着人亲自守护河堤,九江各县,正因为如此,也只有此县受灾最小。除此之外……”
他声音越来越低。
朱棣听着,脸色却越来越惨然。
朱棣竟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而后再次闭上了眼睛,似乎还是觉得眼下发生的事,让他难以接受。
朱棣突然大喝:“陈进业!”
“臣……臣……”陈进业匍匐在地,叩首:“臣在。”
朱棣道:“其他各县的铁路,也是这样修的吗?”
陈进业在这布满怒火的目光下,努力地稳着声调道:“大……大抵如此。”
“什么叫大抵如此?”朱棣恶狠狠地道。
陈进业道:“各县铁路,几无动工。下官倒还修了一座车站,其他各县,可能连车站也未落实。”
朱棣瞪着他道:“这三四家人,你既知道他们要贪图掉大量的钱粮,你为何不奏报?”
“奏……奏过。”
朱棣道:“给谁奏过?”
“布政使……”
“他如何回应?”
“布政使司的回应是,铁路乃陛下亲旨,关系重大,定要竭力办成。”
朱棣冷笑一声,随即道:“这样说来,这南昌府和九江府,五百多万两铁路的款项,竟都落在了此二处士绅们的手里了?”
“这……”陈进业本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好像也无话可说,便又叩首:“是。”
朱棣用力地深吸一口气,像是只有这样,他才不至于太过难受,随即便继续问陈进业:“若是朝廷再拨钱粮下来,你还要购地?”
陈进业铁青着脸道:“是!”
顿了一下,他接着道:“若是不购置,这铁路就没有办法修。”
朱棣嘴角勾唇冷笑,带着几分嘲弄道:“那么你认为,还需多少两,再给你一百万两,足够吗?”
陈进业像是听不出这话里的嘲弄一般,乖乖地道:“应该够吧。”
“不够!”张安世再也忍不住地在旁冷然道。
陈进业不敢顶嘴。
张安世道:“就算百万两银子下来,购置下了八九成的土地,可最后这一两成的土地,他们只会提更高的价码,他们既知道最后这点土地,关系到了数百上千万两银子的铁路能否修成,那么就算将价格开到一万两银子一亩,甚至十万两银子一亩,也吃定了你们不敢对他们如何,所以……拨付再多的银子,也是欲壑难填。”
陈进业此时用奇怪的目光看了一眼张安世。
不过……他似乎对此,竟无辩驳之理。
朱棣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有意思……真是有意思……这样说来,这铁路还未修,你们就要先发行数百万两的公债,那么接下来,还要从朕的内帑里掏出多少银子去呢?一千万两,两千万两?”
他反问,而陈进业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之际。
朱棣却突然拍桉而起。
朱棣面带怒色,他的双目赤红,眼里掠过重重杀机。
接着,便听到朱棣嘶哑的嗓子怒吼道:“这是抢劫,这是他们在打劫朕!”
陈进业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只磕头如捣蒜。
朱棣又深吸一口气,接着便看向张安世:“说话。”
张安世也是吓了一跳,道:“陛下,臣不知……该说……该说点……什么。”
朱棣瞪他一眼,气恼不已地道:“有人在打劫朕,你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安世这才结结巴巴地道:“臣……臣……好像知道了。”
朱棣怒道:“谁拿了朕的银子,朕的银子过了谁的手,所有牵涉之人,这一个个的人,谁也不可放过!”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即道:“丘松……丘松呢?丘松这家伙……他不是脑子不好吗?朕现在就要用他。”
张安世一愣,接着道:“臣明白了。”
朱棣绷着脸道:“你明白了什么?”
“务求一网打尽。”在朱棣的怒目下,张安世摆正了姿态,认真地道:“牵涉此事的,鸡犬不留。”
朱棣这才收起了几分怒色,道:“明白即可。”
张安世再没多说什么,正待要出去交代。
朱棣却突然道:“回来。”
张安世忙驻足,回头看朱棣。
却见朱棣背着手,闭着眼睛,此时长长吁出一口气,似乎此时正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不对,为何……当初修铁路时,满朝都是赞同,无一人有异议?”
他顿了顿,又反问道:“为何江西铁路的进展如此的顺利?”
“又为何……铁路开修之后,江西布政使屡屡上奏,都说铁路进展神速,各部各司,却无一人有异议?”
他一连窜的问出问题。
张安世想了想道:“陛下的意思是……一开始,就有许多人看到了其中的好处?”
朱棣道:“何止是看到了好处,他们是一开始就打定好了借此机会,做好了发大财的准备!”
张安世皱眉起来:“可是……臣斗胆想问……他们……他们难道不怕……”
“怕个什么?”朱棣冷冷地道:“不说其他,单单在此县,你寻到了任何可以论罪的地方吗?”
张安世顿时脸色一变。
对呀,可以说,整件事都滑稽无比,滑稽过后,免不得让人怒不可遏。
可细细一想,又好像……所有的事都合情合理,官是好官,即便是购置土地过程中,价格乃是天价,可一个要买,一个要卖,本身就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本就无可厚非。
倘若当真要论罪,那么谁是有罪的呢?
当然……有一个人……
张安世刚刚想到这个人。
朱棣却慢悠悠地道:“真论起来,若说有罪,那么也只有礼部尚书刘观了,此人办事不利,难辞其咎。”
张安世道:“陛下说的是。”
朱棣此时居然气定神闲起来,甚至声音也平和了起来:“这样看来,杀几个人,是无用的,朕没了这么多银子,只掉一些人头,又有何用呢?”
这话说的平静,却令张安世感受到了腥风血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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