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别开生面的会议。
十几个藩国的使者,各自落座。
而来此拜访的,则是陈礼。
陈礼坐在高位上,看人齐了,便拿出了一份章程,教人传阅。
当然,这份章程阅后即焚,所以当大家看过之后,传回给了陈礼,陈礼当即便将这章程付之一炬。
陈礼这才扫视了众人一眼,接着道:“诸公以为如何呢?”
“这是好事,吕宋这边,现在最缺人力,不,最缺的乃是读书人,土人不服王化,语言不通……”
“吕宋那边,汉民不少,爪哇这边,才称得上是……”解缙立即明白了什么,他当即开始道:“依我看,爪哇这边,至少需要一千五百人。”
“一千五百……”有人十分不满地大呼道:“爪哇那弹丸之地,何须这样多?我安南……”
“你安南写的都是汉字,说的都是汉语,学的尽是四书五经,何须弘文?”
众人立即开始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解缙想了想,自己和这些人争,实在有失体面,当下,他却看向陈礼:“陈同知,锦衣卫那边,是什么意思?”
陈礼道:“殿下的意思是,还是拍卖为好,价高者得,不不不,也不算是拍卖,主要还是看各藩国的表现,譬如愿意资助多少银子,来筹建弘文馆,这弘文馆嘛,大家也知道,除了弘扬儒学,还有一部分职责,是需为锦衣卫办一些事的,锦衣卫毕竟要将暗桩,安插进了四夷之内,可毕竟与土人们语言不通,这项工作,一向难以展开。可若是雇佣汉人,汉人又无法深入土人的内部。”
“现在……借这弘文馆,便成了一个契机。如此一来,锦衣卫既可暗中扶持弘文馆,支持这些读书人深入不毛之地,作为回馈,也可借此,将一些仰慕圣人之道的土人,暗中招募,这既为各藩国提供了便利……”
陈礼顿了顿,笑着继续道:“毕竟,尔等出兵,总需要有军情。另一方面,有时借用土人,也比动用刀兵更易令土邦土崩瓦解,芜湖郡王殿下,很重视这件事。因而,打算于四海之境,筹建七十二处弘文馆,节制和派遣读书人之用。”
“大家都知道,讯息就是银子,这些人深入土人之中,所得到的,可不只军事上的情报,这经商的情报,只怕也不少,于锦衣卫和诸藩国,都有好处。”
众人面面相觑,眼中眸光闪动,敢情这是来要钱的?
不过细细思量,至少现在来看,各藩国都是有好处的。
对他们而言,朝廷已经不可能再是敌人,没有朝廷和锦衣卫的支持,他们想在四海立足,实在不易。
而无论是朝廷是锦衣卫还是藩国,他们的敌人只有一个,那便是遍布于天下的土邦。人力,则是最重要的资源,无论是匠人,劳力,读书人,哪怕是腐儒,对他们而言,都是有一个算一个,多多益善。
解缙当下道:“这个好办,爪哇这边……无论弘文馆所需多少,爪哇也予以支持。只是……锦衣卫能凑出这么多读书人的数目吗?”
陈礼毫不犹豫地道:“殿下说可以,那必定可以。这样吧,这事也急不来,大家先修书奏报,咱们再行商量。”
众人颔首,似乎都觉得如此才妥当一些。
此后,张安世又呈送几份密奏入宫。
朱棣得了奏疏,倒是来了几分兴趣。
这已不再是读书人出海,将这些讨厌鬼们赶走的事了。
而是利用读书人,在四海之境,弘扬礼义廉耻的问题。
当然,还不只如此,这一个个弘文馆,在张安世的构想之中,便形同于一个个锦衣卫在各地布置的百户所,通过这弘文馆,吸纳大量与之合作的土人进入,这对瓦解各处土邦也有莫大的好处。
其实还有一件事,奏疏里没有明言,弘文馆的壮大,某种程度,也大大的加强朝廷对各藩国的控制。
藩国一有风吹草动,立即便可被朝廷获知。
朱棣拿着奏疏,细细思量,沉吟了很久,而后才郑重其事地将奏疏交给亦失哈。
对他叮嘱道:“此奏封存,除此之外……教人给张卿传口谕。记住,不必明文制诏,只需口谕即可,告诉他,此事……他全权处置,若是惹出是非,朕来善后。”
亦失哈眼中飞快掠过了一丝讶异,倒没有表露什么,随即就道:“遵旨。”
到了永乐十八年年中。
此时,天气开始炎热起来。
久违的殿试,却已开始。
一场殿试下来,朝廷张榜,位于榜首的状元马愉,立即引起了所有人的瞩目。
这是大明历史上,第一个出自北方的状元公,甚至可以说……是自南宋以来。
毕竟……南宋的时候……压根就没有北方读书人进行科举。
朱棣对于马愉这个人选,也甚为满意。
这马愉的才思和文章,无一不是顶尖,当即,朝廷下旨,敕马愉为翰林院修撰。
修撰为从六品,已算是直接赢在了起跑线上了。
至于其他榜眼、探花,则一般是授予七品的编修,而二甲进士名列前茅者,则为翰林院庶吉士。
当然,更差的进士,则连进翰林院的资格都没有,往往送六部观政,学习一两年之后,调任地方去。
这翰林修撰,基本上不出意外,用不了几年,就可称为翰林侍讲、侍读,再用不了几年,可能就有机会成为学生或者至各部做侍郎了。
由此可见,此时马愉的前途,几乎将重复大明所有阁臣的道路,最终……可能位列中枢。
朝中百官,对于这位状元公,也颇多猎奇,因而,都纷纷打听此人。
等这马愉与众进士入宫谢恩,而后得了吏部的授职。
就在许多朝中的重臣,已打算找个机会,召这状元公来会一会的时候。
文渊阁那边,却有舍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
“诸公……诸公……”
这舍人气喘吁吁,脸上焦急万分的样子。
杨荣三人从值房里听到了动静,纷纷出来。
胡广率先皱眉道:“何事这样慌慌张张?”
这舍人缓了缓,便忙道:“吏部……吏部那边传讯……说是……说是……出了大事……那马修撰……辞官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目光,震惊了。
杨荣与胡广、金幼孜面面相觑。
这个结果,显然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历朝历代,其实也有辞官的传统,要嘛就是觉得仕途不顺,所以索性归隐,还有就是一些名士,宁愿选择田园牧歌。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这些人往往出自世家大族,是有退路的。且在仕途上,并没有得到与自己家世相称的职位,自然不愿操心劳力。
胡广下意识地道:“他父母尚在?”
这是第一个反应。
莫非是父母传来了噩耗,所以想要丁忧?
当然,此言一出,胡广还是觉得匪夷所思,因为即便是父母死了,那也该是丁忧,而不是辞官。
丁忧是过几年我再回来,陛下先给我留一个位置,我回去尽孝了再回来。
而辞官这就是一锤子买卖了。大爷,我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