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思索起了什么。
马愉道:“不过……话虽如此,可真论起来,却是难上加难,沿途需经多处的码头转运,再加上官府的刁难,这一船的瓷器,要运至此处,成本可就不低了。最紧要的是,有太多不可确定的地方……”
刘姓读书人沉吟着道:“此等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学生乃浮梁县当地的士绅人家,也算是有一些名望,倘若是修书给当地的县令,亦或者是沿途的一些码头……其实都好打点,这样的话,成本只怕要低上不少,至于窑口也好说,浮梁县有官窑和民窑,官窑且不论,民窑最难的……是被宵小觊觎……学生想一想,这个其实也不必担心……刘氏在当地,总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最难的,倒是转运,得需河道上的船,还需商引……不过商引的事,大可放心,学生有一同年,在江西运使司里公干……”
马愉笑道:“若如此,那么就是一本万利了。船的事好办,不只如此,这船从浮梁县出发,运了瓷器来,等回程,我这儿还有从各处藩国运来的花椒、蔗糖以及其他的商货,又可运回江西去发售,如此一来,这来回一趟,便挣了两头的银子。”
这刘举人听罢,沉吟道:“马兄的意思是……还需分销花销、蔗糖等西洋特产吗?”
“自然。”
“这个我得想一想。”刘举人道:“这个其实也不难,无非是在府城和县城里准备几个门面和货栈而已。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刘家在赣东一带,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门路,总不至被人滋扰。”
马愉大喜,眼睛亮了亮,道:“若如此,你我便可一本万利了。”
刘举人迟疑道:“只是……”
马愉却道:“这买卖做好了,每年不说多了,一两万两银子,却是手到擒来,以后可能挣得更多。”
此言一出,这刘举人便不再做声了。
任何一个举人可能在京城里不起眼,可若是在他的家乡,必定是一个大人物。
毕竟,且不说举人功名在当地,本就有影响当地决策的实力,何况能供养出一个举人的家庭,也必定是在当地有很深人脉的。
所以……江西虽没有新政,商贾从商,可谓是处处不便,可若是刘家愿意染指,事情就顺畅得多了。
此时,刘举人想了想道:“这……学生得修书,与家里人商议商议。”
“这个不急。”马愉笑吟吟地拉着刘举人的手臂,道:“无论如何,马某静候佳音。”
这刘举人走了。
马愉心情颇为愉悦,取了笔墨,记下了刘举人的名字。
这份名册里,已有七八十个人名,这位刘举人其实只是其一。
马超在外探头探脑,而后熘了进来,道:“哥,这个举人……你咋这样客气?咱们又不是买不到瓷器,何须要他家的。就算在栖霞收购,自然也有商贾想办法,将这浮梁的瓷器送来……”
马愉听罢,哈哈一笑,道:“怎么,爹那边如何了?”
马超道:“爹在想着布置新宅呢,下个月,家里的女卷就要进京了,不提早布置,只怕不便。”
马愉却是突的道:“爹看人很准。”
“啥?”马超摸摸自己的脑袋,显得茫然。
马愉微笑,却是撇开话题,道:“收购瓷器,收购谁家都是收,其实价格大差不差。”
马超还是不解,道:“那……”
马愉耐心地道:“可是这位刘举人,可是浮梁县的大族出身,收购瓷器这儿,我们可以少赚一点,可与之合作之后,且可以借他们的手,将咱们在西洋采购回来的货物,渗透入赣东诸府县,西洋的特产和货物……固然是值钱,可若是不能分销出去,是不成的。”
“太平府对这些特产的需求确实也不小,可若是与其他的商贾在太平府竞争,久而久之,必然利润微薄。想要真正的做好这长久的买卖,就必须得想办法,开辟新的销路。”
马愉顿了顿,踱了几步,接着道:“这天下,除了太平府,其他地方,都未新政,货物运输和分销,多有不便,不但容易遭人刁难,而且若是一旦遇到了官匪,都可能血本无归。何况各处府县,对栖霞的商贾,大多警惕。”
“这时候,这位刘举人就有用了,他家乃是赣东大族,那里各府各县的士绅,不是他家的姻亲,就可能是世交。至于官府那边……往往也与刘家友善,他们来负责转运和分销咱们的西洋特产,就等于是无中生有,开辟出了新的市场。”
马愉说着,又笑着点了点名册中的其他名字,继续道:“还有这长沙的吴氏,彰德的周氏,这些人……你不要小看,他们若是肯与我们合作,比许多商贾的本领还大,商贾精通的乃是买卖,而他们乃是地头蛇,别人办不成的事,对他们而言,却是轻而易举。”
马超听罢,这才恍然大悟,惊异地道:“原来大哥你这是拉良家妇人下水。”
马愉脸上的笑意顿时收住,忍不住瞪他一眼,骂道:“你胡说什么,这是买卖!”
马超悻悻然,连忙赔不是,勐地,他想起了什么,便道:“大哥,你说这些读书人,他们若是也做了买卖,那他们到底是读书人,还是商贾?”
马愉笑了笑道:“嘴巴上可能还是读书人,可若真有一天,牵涉到自身利益的时候,他们就和我们站一起了。”
马超嘿嘿一笑道:“明白,明白,咱们马家成了商贾。哼!以后谁也别做读书人,都给我从商,免得他们瞧不起咱们。”
马愉只莞尔,没有回应。
…………
到了次年开春,无数的舰船,扬帆出海,又有数不清的舰船,纷纷回航。
此时的太平府,莫说是县,便是各镇的码头,竟都规模宏大,停泊的各种货船,充塞了江面。
府尹高祥,每日都要应对这水面堵塞的情况,几乎脚不沾地。
于是,今年的太平府支出之中,最大的支出,便是清理各处河道的淤泥,拓宽河面,以及修建新的运河。
“殿下,这是今岁的河道情况,还请殿下过目。”
高祥寻到了张安世。
张安世却是看也不看,直接将这章程搁到了一边,不甚在意地道:“这些你们来处置即可,其实本王也看不懂。”
以前工程量不大的时候,张安世还是能看懂的,可现在,到处都是工程,所需的是数不清的人力、机械还有钱粮,张安世单单只看简报,怕是日夜不歇,也看不完。
因而,他只让长史府的那些书左们负责整理情况。
张安世此时想起什么来,于是道:“海关那边情况怎么样?”
高祥道:“已经在结算了。不过海关,直属于郡王府,下官这边,许多事也不敢过问。要不,殿下请那于先生来问一问?”
张安世摇头道:“算了,他也忙碌得很,这么多的税吏,他都得看着,每日这么多的舰船入港,不知多少事。”
高祥笑了笑道:“下官也听说了,听闻这位于先生可谓是铁面无私,大家都怕他,他这下头的税吏,也个个都不容情。现如今,这太平府上下都在传,说是……不怕锦衣卫,就怕海关税吏。”
张安世道:“这天底下,想要成事,首先是要银子,其次才需情报,没有银子,一切都是空谈,所以这税吏比锦衣卫更紧要,倒也没说错。”
张安世站起来,叹了口气,便道:“我现在日夜盼着,就是这海关的税务的账目,只是这于谦,现在还没上缴账目来,他倒是不急,本王倒是急死了。”
高祥看着张安世道:“要不,催问一下?”
“按着他自己的节奏来吧。”张安世摇摇头道:“免得本王去横生枝节,还是等他自己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