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那么……此事应该成功的概率也就不大了。
张安世不禁为之惆怅起来,可能自己白忙活了。
如今张家的根基,毕竟是在新洲,可大明,亦有自己的家业,且不说新政能否推行的问题。每日从锦衣卫那儿,得到各种天下百姓如何遭灾,颠沛流离的消息,就足以让人郁郁。
张安世自也不算什么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人,可毕竟……也晓得达则兼济天下的道理。
何况这个章程,他可是在暗中谋划了许久。
如今眼看着无望,也不由得叹息。
到了十月十五这日,张安世索性在府里教授次子张长念算账。
这家伙才六岁,已经能背一些诗词了。
只可惜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总是一加一等于三。
“不会算账,何以治天下?将来张家的家业,迟早败在你的手里。”
教育孩子果然是最耗费心神,也最容易令人暴躁的事情,连这么有耐心的张安世都无法幸免。
张安世气呼呼地骂了一通,张长念便晃着脑袋,依旧还是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张安世气急了,便气休休地扬言要将这家伙送去给朱勇和张軏家里管教。
张长念睁着大大的眼睛,依旧面不改色。
见张长念不怕,张安世便怒道:“等着吧,等丘松回来,便送你去丘松身边去。”
一听丘松二字,张长念才恐惧起来,眼里噙着泪,要哭。
却在此时,张三匆匆而来,道:“殿下,殿下,皇孙殿下来了,来了……”
张安世听罢,眼眸微微一张,喜出望外地忙道:“这个小子……怎么这个时候回京?快将这家伙给我抱走,罚他抄算术表。”
张安世嫌弃地指了指眼前的小儿子。
张三只好连忙抱着张长念出去。
一会儿功夫,朱瞻基便风尘仆仆地登堂入室。
“阿舅。”朱瞻基又长高了,几乎已可以和张安世平齐,他面带笑容,兴冲冲的样子。
张安世一把拉住他,边细细瞧着,边道:“哎呀,阿舅日夜都在盼着你,茶不思饭不想,就怕你在外头遭罪呢。怎么……你怎的回京了,不是陛下龙体安好之后,已给你下旨,教你依旧留任,不必回京吗?”
“我也不知道。”朱瞻基道:“突然来了圣旨,教我回京来,我特意教人在栖霞的码头登岸,先来见阿舅。待明日清早,再入宫觐见。”
张安世便道:“还是瞻基有良心,阿舅平日里没白给你掏心掏肺。”
说罢,一脸感慨,似在追忆往事。
人就是如此,人长大之后,过去的许多回忆,不免蒙上了一层美好的滤镜,朱瞻基也不由有几分感动,似乎记忆深处,总有许多自己阿舅对自己百般呵护的景象。
他笑着道:“阿舅还没老呢,就已开始多愁善感了。”
张安世道:“你不懂,阿舅这个人……就是重感情。来,来,先坐下,喝一口茶,你瞧一瞧你……”
一面喝茶,一面闲谈,足足过去了一个时辰。
却在此时,竟有宦官匆匆而来,见了张安世和朱瞻基,便道:“陛下口谕,召宋王张安世,皇孙殿下立即觐见。两位殿下,陛下早就掐着日子,晓得今日皇孙殿下要入京来,可左等右等,等不着,便猜测必定是皇孙先来了宋王府。果然……教陛下猜着了,就请两位殿下赶紧入宫觐见吧。”
于是二人心领神会地对视一眼,自是不敢怠慢,连忙启程入宫。
张安世原本以为,朱棣该是在文楼或者武楼里召见。
谁晓得,竟是被领着去了崇文殿。
这一下子,倒是让张安世觉得蹊跷起来。
等入了崇文殿,只见朱棣早已升座!
令他们更为意外的是,竟见百官竟也在此。
这些日子,锦衣卫可是到处捉拿逆党,不少人都遭波及,这百官足足少了两三成。
此时,许多人还心有余季呢,作为幸存者,如今……大家都老实得多了。
朱棣一见二人来,眼睛便一直都停留在朱瞻基的身上。
这毕竟是他许久不见的孙儿,更是他最疼爱的孙儿。
亲眼见着朱瞻基行了大礼,口呼万岁,朱棣当即大笑道:“好啦,好啦,不必多礼!你这小子,朕召你回京,你不先来见朕,倒是往宋王府跑。”
张安世忙赔笑道:“陛下,这可不是臣的主意,是皇孙殿下自作主张。”
朱瞻基:“……”
朱棣也不少一个小气众人,豪爽地挥挥手,便道:“今日召你们来,只为一件事。张卿的章程,朕已细细看过,我大明迄今,弊病重重,如今也该好好的脱胎换骨了!所谓大破大立,即是如此,张卿所献铁道之策,朕深以为然!”
顿了一下,朱棣便又道:“即日起,朝廷七部之外,再设铁道部,总揽天下铁路营建,一切事务,都照章程来,朝廷每年……如数拨付钱粮……”
张安世听罢,先是一惊,而后满心大喜。
他原本以为这事……已是没戏了呢,谁晓得陛下……竟又准了。
勐地,他想起来了什么,陛下突然召朱瞻基回京,应该也是为了此事。
只见朱棣又道:“只是……朕也有所顾虑,此事事关重大,已不是事关国本这样简单,只许成,而不许败,张卿曾推举了几个人选,这些人……倒都是肱骨之臣,可朕还是不放心,朕思来想去,这铁道部尚书,终究还是张卿来担任吧,至于皇孙朱瞻基,则任左侍郎,海政部左侍郎杨溥任海政部尚书。”
百官此时出奇的沉默,可能是刚刚被朱棣狠狠锤炼了一番的缘故,现在管他是支持新政,还是反对新政的,如今还都处于风声鹤唳之中,这时候,谁还敢多嘴?
朱棣接着道:“只是,兹事体大,倘只以尚书,而担负此任,朕恐依旧无法辖制诸布政使司,朕思来想去,张卿入文渊阁,任大学士吧,自然,主职还是这尚书。张卿……这担子可是不轻,若是坏了事,朕唯你是问。”
张安世:“……”
张安世身为亲王,其实已想澹出朝廷事务了,毕竟这不免有些敏感。
可如今,却教他入文渊阁,担任新的部堂尚书,这显然……是陛下打算将他当骡子来使。
好消息是,张安世此番算是真正的位极人臣,而不只是加亲王爵这样简单。
且这新的部堂,权柄极大,几乎可谓是自成体系,直接有在天下十三省中,与各省三司分庭抗礼的大权。
可坏消息是……权柄越大,责任必是越大,真若是玩砸了,可能真是长江水也洗不干净自己了。
何况……这不免可能成为别人攻讦自己的口实。
可略一沉吟,张安世道:“臣……遵旨,定当尽心竭力,赴之以死。”
他没有推辞,也没有玩三辞三让那一套,索性直接应承下来。
而此时,百官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张安世。
朱棣则道:“瞻基乃朕的孙儿,命他为侍郎,既有协助张卿之意,也有磨砺他的意思!瞻基,不要教天下人失望。”
他没有说不要教朕失望,而是天下人,其实这话里头,颇有玩味。
朱瞻基道:“孙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