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千柔不由得开始反思,自己将蕾儿保护得太好,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绯红也颇有感触,叹息道:“林家大小姐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心眼,跟她对上,就算大人也难以招架,何况小姐一直心思单纯,更是得吃亏。只是奴婢心里有些好奇,按理说,小姐与林小姐才相识,怎么就能有这么大的仇呢?”
千柔冷笑道:“她们是没仇,这么机关算尽,不过是为了齐崇光罢了。”
绯红心思灵透,听了这话恍然明白过来,咬着唇点头道:“想来林府生了心思,要让林小姐嫁给齐公子,不曾想太子殿下另有打算。这事儿,林府必定是知晓的,这才百般算计,想破坏小姐跟齐公子的关系,想坏了小姐的名声。”
仰头看着千柔,问道:“她们的心思,夫人知道了,接下来,夫人有什么打算?”
千柔沉吟半晌,眸色渐渐锐利,缓缓道:“事到如今,还能如何呢?我心里并不赞成太子的提议,没打算让蕾儿跟齐公子凑到一起,如今我还是这个想法。当然,婚事是一回事,且放在一边,但京城乃是非之地,人情来往不可避免。这一次运气好,你反应快,没让蕾儿闹腾,算是侥幸避开了一劫,但蕾儿心思太单纯了,若不好好调教,来日必定会吃亏。”
叹了一口气,又道:“我虽然不想她变成有心机的女孩,但为了她好,得教她怎么跟那些小白花斗,如此才是长久之策。”
绯红颔首道:“奴婢记得主子说过,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如今是非找上门来,确实该好好教导小姐,如此才能使她立于不败之地。”
千柔这时已经喂好了奶,便将瀚儿交给绯红照顾,自己出来寻蕾儿。
等到了那里,见蕾儿坐在窗下发呆,不复往日的活泼灵动。
千柔忍不住心疼起来,走上去在她身边坐了,将她抱在怀里,温声道:“若是心里难受,靠着母亲的肩膀哭一场吧。”
蕾儿皱着眉,茫然道:“哭倒是不必,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齐崇光跟林诗意要这么对我呢?母亲你向来聪慧,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千柔迟疑了一下,最终决定,还是实话实说算了。
她既然要让蕾儿学会面对风雨,自是不能瞒着她,遮遮掩掩不成样子。
心思转了一转,她便道:“齐小公子与你初见时,你才半岁,什么都不懂,弄湿了他的衣服,加上太子一直很喜欢你,大约因了这些缘故,齐小公子对你有一些意见。”
蕾儿还是头一次得知自己曾经尿湿了齐崇光的衣服,不由得又吃惊又羞窘,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千柔微笑,接着道:“但是,据我看,他虽然爱跟你闹腾,但从没有算计你之意。那对白鹅,是林小姐开口讨要的,跟齐小公子关系并不大。至于他为什么没拿来当寿礼,我也不清楚,等以后有机会再问个明白吧。”
蕾儿鼓着嘴道:“还问什么?我以后不想跟他见面说话了,他爱怎样由着他。”
千柔失笑:“不见面是不可能的,以太子的心性,今后不时要召你去身边陪伴,难道你还能不去吗?”
她想了一下,语重心长的道:“你若能跟齐公子处好关系,大家都省心。若是要继续闹腾,那也只能你们自己私下吵闹,不许拿到太子跟前说。太子的心,得装天下大事,如何能在你们这些小儿女身上花费精力?”
蕾儿嘟着嘴道:“一直以来,我都只跟他私下闹,并没有去齐伯父跟前告状,今后也不会的,娘亲放心吧。”
千柔颔首,沉吟道:“齐公子乃是君子,你们就算折腾,也不过是斗斗嘴,你气我我气你罢了,不足为虑。倒是林府的林小姐,今儿个你可瞧出门道了?人家的心眼,是不是多得不得了?”
之前她还在蕾儿面前,称呼林诗意为“你诗意姐姐”,有了今日之事后,千柔自是再不肯这么称呼,直接以“林小姐”代之。
蕾儿怔了一下,才道:“她心眼确实多,而且,我感觉她说话的时候,总是一副娇弱无辜、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恨不得抽她两巴掌。”
千柔愣了一下,其后忍不住失笑起来,觉得蕾儿心思真敏锐,领会到白莲花的真谛了。
她便细细分析了林诗意今天的表现,告诉蕾儿,林诗意在林府那两个丫鬟跪在地上的情况下突然出现,是想将事情闹大。因为蕾儿没有叫破丫鬟们说闲话的事情,她心有不甘,用言语百般挤兑,想让蕾儿闹起来,幸好蕾儿忍了下来,要不然,那两个丫鬟必定会反口,那样,蕾儿的处境就不妙了,会被人议论,落下是非精的坏名声。
至于后来,蕾儿跟齐崇光对上时,林诗意只说了两次话,之前一次是存心挑拨,令蕾儿的怒气冲冲,后面那次也是用心不纯,只是没来得及施展,就被打断了。
至于林诗意这么算计的缘故,为的不过是破坏她跟齐崇光的关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但千柔仍旧不肯透露齐逸峥有联姻之意,只说齐崇光身份高,林诗意想跟他好好相处,不愿人跟自己争宠。
她没将实情透露,是觉得孩子才六岁多,扯婚事纯属扯淡。
再者,很多时候,其实本来当事人没有那个意思,但若晓得大人的心意,鬼使神差的,时不时就会有那念头飘出来,看那人的目光也格外专注用心,导致最后莫名其妙,就生出爱慕那人之意了。
齐崇光前程不可限量,但千柔并不觉得他是佳婿且如今年纪小,就有林诗意往里面掺和,来日若真联姻,蕾儿的对手还不知会有多少呢。
再者,婚事只是头口上议论了一番,根本就没定论,自然不肯让蕾儿想歪。
千柔一口气将林诗意的种种表现都说了,末了道:“对上这种人,你不必害怕,只要记住娘亲的话,遇事时冷静一些,多想一想,千万不能头脑发热,中了她的机关,坏了自己的名声。然后,她娇柔无辜,你也可以有样学样,甚至可以睁着一双眼睛,欲语还休,表现得比她更无辜。”
她一点儿都不想女儿变成白莲花,但没办法,生活中白莲花遍地都是,一个不慎,就会着了道儿。
为了让蕾儿不至于落下风,她得教蕾儿学做白莲花,但是,这些只能在外面,在真正的白莲花面前施展,在家里却不必显露的。
白莲花有三宝:娇弱柔媚的外表,一颗善良无辜的心,泪水盈盈的大眼睛。
其实,白莲花是很好模仿的,只要会做戏就成了。寻常情况下,倘若自己施展手段算计人,面上一定要坦然自若,绝不能露出怯意。若算计失败了,无论遇上多尴尬的事儿,无论心里多么恼怒,都要面带笑容,摆出一副“无论你怎么诬陷我,我始终心地纯良”的模样。
若是遇上旁人算计自己,那一定要做出“我这么善良这么美好,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的模样,一定要痛心疾首,眼含热泪,但哭哭啼啼的时间不能过长,免得惹人反感。
蕾儿听了千柔的话,吃了一惊道:“这太难太矫情了,我可做不到。”
千柔拍着她的肩膀,心中很是怜惜,轻声道:“没事儿,平时你该怎样就怎样,若是遇上真心跟你好的朋友,你自当以本xìng交结,只有在遇上那些心思不纯之人时,才要做做戏,也不必用力过猛,不落下风就好。”
蕾儿这才稍稍放心,点头道:“母亲放心,以后我会留意的,绝不会让你蒙羞。”
千柔摇头道:“你这话说得不对,时常有人说什么孩子表现不好,会累及父母,但我其实一点儿都不在意这些,我只盼着你顺顺当当,不被人气得有苦说不出,这就足够了。”
蕾儿听了心中感动,忙转口道:“母亲放心,以后我会认真跟人交往,一定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千柔这才点了头,笑着道:“你已经学了一年多的规矩,虽然只是知道皮毛,但面上光却是能做到的。以你的年纪,该进学堂念书写字了。你玉欣姑姑已经寻觅好先生,正派人去请,很快就会有眉目。等她准备好了,你就去他们家念书,跟薇薇作伴去。”
这事儿蕾儿也听千柔提过,但一听还是有些不情愿,抱着千柔道:“娘亲教我认了不少字,我能在家跟着母亲学吗?”
千柔点着她的额头,失笑道:“我只会一些皮毛罢了,只能领你进门,你若是跟着我,却是会被耽误的。你玉欣姑姑请的先生,都是京城鼎鼎有名的,你去学了后,能不能当才女不敢说,但知书达理却是能做到的。”
注视着蕾儿,目露期盼之色,接着又道:“身为女子,虽然不必靠科举,但多学些东西,总是有利的。有句话叫‘腹有诗书气自华’,进了学,多些见识,整个人的气质也能出色很多。之前我其实也想过你进学的事情,但我总想等你满了六岁再考虑。后来玉欣又说想让你跟薇薇作伴,我一想,倒也挺好的。如今你年纪够了,若再不去,岂不被耽搁了?”
蕾儿听了这番话,不免想起之前齐崇光夸赞林诗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心里没来由生出一股邪火,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被林诗意比下去。
她想到这里,这才点头道:“好,就依娘亲说的,我去就是了。”
千柔见她答应下来,心中觉得安慰,又有些酸楚。
蕾儿若是入学了,今后在家的时间必定会少很多。
孩子长大了,就会慢慢离开父母的怀抱,去寻觅属于自己的天空。做父母的,在为孩子的独立欣喜之时,心底的失落在所难免。
这是人之常情,谁都没法改变,也控制不了,只能默默送孩子远去。
惟愿岁月静好,孩子能从从容容长大,长成她自己想长成的模样。
千柔感慨了一番,又道:“我知道你舍不得自己那对鹅,但既然送出去了,落入林小姐手里,你想要回来,机会有点渺茫。”
林诗意跟蕾儿,虽然不至于撕破脸,但对于林诗意的心性,千柔却能窥探一二。
林诗意早看出蕾儿将鹅当成宝,为了给蕾儿添堵,自是不肯归还的。
闹腾下去,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且还会惹来闲话,令蕾儿落下小气的名声。
蕾儿叹了一口气,靠在千柔怀中道:“实在要不回来,也没有法子。娘亲放心,我心眼没那么小,会想通的,不会一直耿耿于怀。”
千柔颔首,又道:“这次的事情,你虽然吃亏了,但来日能因此事成长一些,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千柔跟林家的关系,其实还是不错的,旁的不论,出嫁时林旭东大手笔添妆,就够千柔感激一辈子了,还有林梦瑶,跟她关系一直都很好。
当然,她对林府,也不是一点贡献都没有。她研究出来的所有妆品,都是跟林旭方合作的,达到了双赢的局面。毫不夸张的说,林旭方之所以能成为京城商界数一数二的人物,内中有她一份功劳。
千柔一点都不情愿跟林家闹翻,但林诗意要拉住蕾儿撕,林家女眷说不定也在背后推波助澜,彼此的矛盾又不可调和,为了蕾儿着想,自己只能尽力教导她,让她学会应对之策。
何况,这世上的白莲花千千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遇上几个,避无可避。她教导这些,不止是被林诗意刺激了,也为了蕾儿多长些心眼,这样,在人际交往时,在面对其他人时,才能从容自若一些。
当然,千柔绝不会鼓励怂恿蕾儿跟林诗意或是旁的白莲花撕,她只想女儿学会自保,不想蕾儿变成面团,被人肆意揉搓。
不能变成白莲花,但一定要知道怎么做才能自保,甚至将白莲花拉下马。
林府,她不会就此疏远,但也不会去俯就。
往日,林府确实于她有恩,但不能因为那些恩情,就委曲求全什么都不在乎了。
以后蕾儿若再跟林诗意对上,寻常情况下,她绝不会跳出来为蕾儿摇旗呐喊,毕竟只是小女孩之间争风吃醋,算不得什么。
但如果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如果林府的女眷也掺和进来了,她定然会站出来,坚定不移站在蕾儿身后。
不惹事,但绝不怕事;不忘恩,但绝不委曲求全。这便是千柔的处事原则。
五月底,玉欣来信,说闺学筹备就绪,定好六月初六开学,让千柔做好一应准备,按时将蕾儿送去。
这时,李靖行已经将书复习得差不多了,正要回京跟同窗们联络,再搜罗些时新的应试文章学习一下。
如是,一家人便打点妥当,回了锦绣园。
接下来的日子,千柔就开始为蕾儿打点上学的各项事宜,又带着蕾儿,提前去公主府看了一回。
玉欣单独准备了一个绣楼,就在公主府的花园深处,里面冬暖夏凉,十分幽静,用来做学堂最好不过了。
另外,请了两个女先生,一个名唤李秀娘,另一位名唤崔秋心,都只有三十多岁,但名气不小。
李秀娘父亲是个进士,自小家学渊源,琴棋书画都精通,是个名副其实的才女。她虽然很有才,但时运不济,出嫁后因为不能生育,娘家又败落,被夫家休弃了。
李秀娘是个硬气的,不愿依傍哥嫂过日子,出来当起了女先生,自己养活自己。因为她的确有才,渐渐有了名气,不仅求之难得,且身价不菲,不算节礼孝敬、四季衣衫、吃喝招待,月俸就得二十两银子,跟大燕县令的俸禄差不多。
至于崔秋心,乃是绣娘出身,技艺高超,做出来的绣品价值不菲。因为年纪大了,这才转做了先生,专门教大户人家的小姐学习针线。
千柔跟玉欣商议了一番,将学习日程安排下来了。
时下,女孩儿的针线活虽然很受重视,但以刘薇薇、蕾儿的身份,怎么都轮不到要自己做针织的地步,且两人性子也挺活泼的,根本坐不住。故而大人们商议好了,每日上午跟着李秀娘,学两个时辰,下午则跟着崔秋心学一个时辰,也不求学得多精深,过得去就成了。
玉欣办事很妥当,专门在女儿住的院子里,单给蕾儿安排了一个小阁楼,预备给蕾儿午休用,还说了若是遇上下雨天,必定要留蕾儿住下。
见她事事上心,千柔自是感激不尽,拉着玉欣正要道谢,玉欣却看出她的意思,摆手道:“我和你投缘,虽然不是亲姊妹,却也差不多。蕾儿跟薇薇也是好友,能来我这里,我是很欢喜的,薇薇也不至于孤单。道谢的话就不必说了,不然显得太不拿我当自己人了。”
千柔见她这样,便只得将满腹的话咽下,笑着道:“既如此,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你就当蕾儿是自己的女儿一般对待,不必拿她当客人。”
玉欣转头瞧,见两个女孩头挨着头,正说着悄悄话,没留意这边,便露出笑容道:“说起来,我倒是不想拿她当女儿,想拿她当儿媳呢。修文一直很喜欢她,这你是知道的。年前他去了国子监念书,得知蕾儿要来家里,他竟然开口说不想去国子监,想在家里跟薇薇、蕾儿搭伴,逗得不得了。我一直觉得,若是他们处得好,来日倒是极相配的呢。”
这事儿之前玉欣就提过,如今再听,千柔倒不觉得吃惊,只笑着道:“孩子们还小呢,不必心急,等他们长大了,若真有那个意思,我自是不会反对的。”
玉欣点头,笑着应了声,心里却在想,以后蕾儿日日都会来家里走动,自己可要催着儿子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将蕾儿拐进家门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