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意是,大家心存着良知,按自己的本心去做,不必受那些理学的束缚去行事,而阳明先生恰恰自己是这样做的,他身体力行,不但熟悉弓马,通晓兵马,读书也好,但凡他觉得有用的学问,无一不精湛,以至他既为朝廷立下大功,又能开宗立派,教书育人,说他是圣人一丁点也不为过。”
“也正因为如此,许多人纷纷转学阳明先生的学问,人们抱着《传习录》每日苦读,就像当初读四书五经一样,而后,这些人又凝聚一起,在书院里,在各种宴会之中,探讨学问。可最后学出了什么呢?什么都没有学到,阳明先生是要解放他们,他们却又借心学,制定出了新的绳索,将自己绑缚住,人人都以能够将《传习录》能背诵的滚瓜烂熟为荣,他们依旧像当初学习孔孟一样,逐字逐句去解析阳明先生在世时的言论,哪怕阳明先生放一个屁,这些东林们,也要分析出一个好歹来,进而引申出这背后的含义。你看看……这东林所学的所谓阳明心学,当真符合阳明先生的本意吗?”
张静一听到这里,骤然之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敢情这些儒生们,虽然赶了一下新潮,大家都学王阳明的新学问,可其实用的……还是程朱理学那样的方法啊。
全长歪了,又收获了一茬又一茬的废物。
悲剧啊……
张静一忍不住点头:“难怪那些东林们,都没有什么长进。”
“不过是一群不学无术之徒而已。”卢象升露出不屑的样子。
张静一好像被他说服了:“这样说来,东林的读书人,误国误民啊。”
“当然。”卢象升认真地回答。
张静一道:“东林的学问,也大多起源于阳明先生,这样说来,卢先生似乎对心学也颇有微词?”
“这是什么话?”卢象升很生气,瞪张静一一眼。
有鉴于方才看到卢象升胸口碎大石……不,手劈茶几的功夫,张静一被他一瞪,心里有点慌。
卢象升而后轻飘飘地道:“老夫也是阳明先生的弟子,出自泰州学派……”
“……”
这时……张静一好像明白了点什么,这个历史渊源,他懂。
泰州学派和东林书院都和王阳明有很深的渊源,不过大家都相互指责对方为异端。
异端必须死。
张静一不禁苦笑,他实在搞不懂这些读书人,只好道:“先生说了这么多,到底意有何指?”
卢象升道:“所以我才说,书本是没有用的,指望读传习录,未必能学到阳明先生的真知。同样的道理,指望按着纪效新书,也成不了第二个戚继光。所处的环境也不一样,怎么能照本宣科呢?想要练出百战精兵,就得先了解这些校尉和力士们的来源,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与他们同甘苦,共患难,唯有如此,才可官兵一体。”
张静一恍然大悟:“有道理。”
卢象升却是摇头:“张百户虽然心里觉得有道理,可实际上,这个道理,你还是没懂。这天下的道理,谁不懂呢?便是问一个农夫,问他怎么样才可以产出更好的粮食,他尚且也知道,需精耕细作。精耕细作,增加产出,这难道没有道理吗?可见这天下有数不清的道理,人人都会讲,人人都会说,就譬如那书山有路勤为径一样,人人都能挂在嘴边,可这天下,又有几个人可以悬梁刺股,可以日夜不辍呢?”
“所以……少听一些道理,而是看该怎么做,就好像我方才说的练兵一样,每一个将军都知道这个道理。可他们愿意和将士们一起共患难吗?将士们挨饿的时候,他能做到与他们一起挨饿吗?将士们疲惫不堪的操练时,他们能与将士们一起,从早操练到夜深吗?将士们家里出了变故,他们会有心去了解情况,提供帮助吗?懂这道理的人很多,能做到的却是凤毛麟角,等真正能做到的时候,你才是戚继光了。”
“但是……”卢象升抬头,信誓旦旦道:“学生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