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有猛虎回首图纹的毡毯,牧青远没有穿鞋,赤脚站在上面也不会觉得冷,他披衣起来,在空荡荡的军帐里来回走了几圈。
这里似乎只是季洺秋夜晚休憩的地方,除了必要的床铺被褥就只一个桌,桌上昨夜自己写好的书信已经不在了,应是被季洺秋派人送往了京城。
牧青远在帐内百无聊赖的翻了翻,犹豫着要不要出去走走,只是他是被嵇汀突然带到兵营的,此时只身一人从踞虎军将军的帐中走出去好像是有些不成样子,不禁觉得有些为难。
他正捧着兵书胡思乱想,帐外传来了门后守卫的声音:“见过纪参军。”
把牧青远绑架过来的罪魁祸首嵇汀和守卫打了声招呼,小声问:“将军可在帐内?”
在明确得到季洺秋不在的答案后,嵇汀掀开帐帘,她看着赤脚站在书架前的衣冠不整的牧青远,眨巴着眼睛:“你们可真是昨夜春风一度啊”
牧青远忍不住开始头疼了起来,他行礼后干巴巴的说道:“草民见过殿下。”
嵇汀一手抱着一叠书册,看牧青远这个样子另一只手一挥扔了个小瓷瓶过去。
牧青远勉强接到了,他看着手中的瓶子听嵇汀对他说:“这是赔礼。就是上次在绸琼给你用过的疗伤药膏。不过牧山姿,你的身子是不是有些太弱了?姜帆只用了放倒一只犬的药量就让你睡了这么久。”
“”牧青远一阵无语,他心想公主大人这是既然已有了赔礼就打算省了道歉的意思,他轻轻咳了一下,问道,“殿下是来找西颢的?他人不在,我也不知道去哪了。”
嵇汀走上前把手中抱着的桌上,双手撑着桌子说道:“我才不是来找西颢的,是来找你的。哥哥已对我说明了两日后的事,你既要赴宴,总不能对要见之人一无所知。本公主大驾光临,来帮你补课。”
牧青远拢了下袖子,他捡起从书册中掉出的那日苏亲王的画像:“玥虏的高云皇后是戈铄的公主,理应是亲王的妹妹。亲王怎会起意与琪合谋讨伐玥虏?”
嵇汀垂着眼睛将日后宴间要见的人的画像都挑了出来:“是旧日冤仇了——高云还未出嫁前,玥虏和戈铄纷争不断,其中一役中高云的丈夫苏赫巴鲁杀了那日苏的长子。”她第二句话放轻了声音,像是也对自己说,“高云确实是那日苏同母异父的妹妹,可那又如何呢”
边灯,玥虏送秋山下。
有一列商队缓缓行在风雪中。
策马领头的是个眉目深刻的年轻人,他示意手下将出城的文书交给守城的士兵,握着缰绳的手因兴奋而微微颤抖着。
不久之后商队行出边灯,将边灯城门远远抛在风雪中后,那位年轻人策马到商队中央最大的那个马车前和马车并行,敲了敲掩住的木质车窗喊道:“父亲,我们出城了。”
那日苏拉开车窗,他看着窗外自己两颊被风雪吹的通红的次子阿尔斯楞:“不要喊。阿尔斯楞,行为处事不要这么毛糙。”
阿尔斯楞才二十出头,正是意气飞扬的年纪,他没有将父亲的话听到耳朵里,吹了声口哨,双腿一夹马肚又跑到了商队的最前面。
那日苏看着儿子的身影摇了摇头,将车窗掩上,后背靠进柔软的枕垫中闭目养神。他心想儿子这样其实也很好,虽有些少不更事,但毕竟风华正茂,胸中一腔热血,比那些戈铄王室中老朽的,连一头垂死的昔日猛虎都要惧怕的怯夫们要好上不少。
那日苏伪装成商队的人马因风雪行走缓慢,故而比密函中所写的晚了半日才到。
冬日的夜来的比春夏早了一些,刚过申时天就已经黑透。
剑蓟城外的踞虎军营灯火通明,稽淮玉冠束发,一身玄服龙在两肩,被绣山纹,和双肩铠甲上有虎面的季洺秋一前一后站在营前,看着远处扬着戈铄亲王旗的车队缓缓走来。
稽淮背着手看着只书信来往还未亲自见过面的戈铄亲王走下马车,笑着寒暄道:“亲王能信任稽淮一个黄毛小儿,只身犯险亲自赴宴,稽淮钦佩。”
那日苏的汉话生涩,他看着身姿挺拔的琪国皇子:“你们汉人有句话,叫‘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本王既信任北陆王,就也不算是前来犯险。北陆王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胆识谋略设下此宴,真是后生可畏矣。”
两人说罢,对视着大笑起来。
几番寒暄过后,安顿了戈铄的人马,大帐中燃灯亮如白昼,洗尘宴起。
既是洗尘宴,宴上不谈共伐之事,只谈各国无关紧要的奇闻异事,气氛也算融洽。桌案上是珍馐美馔,人声鼎沸中偶闻金石丝竹,推杯换盏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常。
那日苏带来的人马中会汉话者有,但会者寥寥,牧青远和兄长所学的熟练的番话此时派上了用场,再加上这几日恶补的戈铄知识,他以一个无关紧要的稽淮身旁的说客的身份入席,慢慢竟成了最忙的人。
嵇汀也在宴上,她扮做一个寻常士兵,腰配长剑站在自家兄长身后。她因好奇闹着非要入宴,稽淮不愿妹妹牵扯其中,又扭不过她,只同意她以这么一个身份做一个旁观者。只是这全是男人的宴席实在是没什么看头,嵇汀只站着看了一会儿就看腻了,她和哥哥打了个招呼就要溜走,却在帐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
拦住嵇汀的是那日苏的次子阿尔斯楞。
嵇汀明眸皓齿,又站在宴席的主角之一稽淮身后,显眼的很,只要不是个瞎子就能看出她是个好看的姑娘,阿尔斯楞早就看上了她。
这位戈铄的王子汉话不好,把人拦了下来,却张口结舌的说不出来话
嵇汀的手不自觉的握上了腰间长剑的剑柄,她看着眼前这个涨红了脸的青年,等了一会儿也没看对方说出什么,冷下脸没好气的斥道:“让开,别挡本参军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