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红梅脸色一变,但迎着伍世刚严厉的目光,只好讪讪地缩回了手。与此同时,我拿起药用纱布,撕开一块,这才接过断指,轻轻包扎了几下。
伍世刚拿起真实包装袋,小心把断指接了过去。做完这一切,他刚想说什么,就见何文波提着两瓶矿泉水,气喘吁吁地飞奔而来,一边跑还一边高喊:“线长,没有冰块了,我就买了这个。”
我还没来得及答话,伍世刚就接过两瓶己经结成冰块的矿泉水,小心放进真空包装袋内,然后下了一连串指令:“我会马上把受伤员工送去医院;张组长,你下午一上班,就立刻召集所有线长开个会,并让他们进行一次安全隐患大检查;还有杨海燕,下班之前,你必须将事故发生及处理经过写成报告给我!”
说完这些,他就带着蔡红匆匆去了医院,张红梅也幸灾乐祸地瞪了我一眼,回到办公区通知其余线长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强打起十二分精神,强打精神低吼一声:“开线!”
立刻,流水线重又启动了起来。听到轻微的“沙沙”声,刚才还无精打采的作业员们,立刻象听到号角的士兵一样,迅速分站在传送带两侧,开始了机器人一般的工作,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我却心乱如麻!
虽然这起工伤事故,我是直接责任人,轻则被处分,重则被开除,但这些惩罚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我最担心的是,那个一直亲热地喊我“师傅”的蔡红,她才只有十九岁,万一断指接不上,她的身体就残缺了,不但很难再当上大主管,人生也会因此受到影响。
正沉思间,徐会婷走过来,小声提醒道:“海燕,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需要你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我立刻如梦初醒,感激地对她点点头,长长吸了一口气,让周平去把装料工位的谢秋菊叫了来。
谢秋菊和我差不多年纪,是个老员工了,工作十分认真努力。现在,出了这么大事,她看上去很害怕,低垂着头跟在周平后面,嗫嚅道:“杨线长,你找我?”
我努力心平气和地问:“是的。我想问一下,蔡红的手指是怎么断掉的?”
她小心翼翼地说:“刚才,机器把装料的治具卡住了,我喊蔡红来处理。如果找维修部的人来修,产线就得停好久,今天的产量就做不够了。她就问我,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是怎么处理的?我说都是周平把手伸进机器里去拔治具。她就照我说的示范了一下,没想到,治具一拔开,机器立马就运转起来,她的手指没来得及抽出来,当场就断了。”
听到这里,我气极了,厉声问周平:“你以前真的是这样做的吗?”
周平胆怯道:“是的!”
我愤怒了:“是不是维修部的人教你的?”
她连忙摇头:“不是、不是,这是以前王敏想出来的好法子。”
我怒斥道:“这哪里是好法子,简直是馊主意!完全违背装料工位的操作规程!”
她委曲道:“可是,她是线长,‘官大一级压死人’。她要我们怎样做,我们就只能怎样做啊。”说到这里,她自知失言,连忙捂住了嘴。
我完全失去理智了,顾不得她话中的弦外之意,气极败坏道:“官再大,能比人命大吗?”
谢秋菊和周平对视了一眼,都默不作声了,但看上去很不服气。
我忽然意识到,在等级森严的FKS,“第一条,上司是对的;第二条,如果上司是错的,请参照第一条。”这个潜规则早己经深入人心。我那句气极败坏的话,好似明目张胆的撒谎!
想到这里,我暗中叹了口气,缓和声调说:“你们各自把刚才说的话写下来,并签上名,下午三点前必须交给我。”
两人连连点头,如获大赦般,迅速离开。
与此同时,下班的铃声响了。我将两条产线的员工集中到一起开了个会,再次重申安全生产的重要性,并反复强调:“任何操作必须按照规程,不得有任何违反,否则,后果自负!”
但是,即使我说得口干舌燥,听的人都一脸茫然,似乎完全与自身无关似的。
作为一个有十年打工经验的人,我明白他们的那点心思:铁打的工厂、流水的工。反正再好再大的工厂,也完全没有凝聚力。所有资方和劳方都不过是临时雇佣关系,与医疗、教育、住房无关,与生育、疾病、养老无关,所谓的一纸合同不过是一张废纸,随时随地都可以一拍两散,完全没有必要把太多精力浪费在工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