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路军,我使你老母,使你祖妈。”陈乐乐突然一声暴喝,脖子上青筋绽出,一张脸憋得通红通红,好像喝了七八两高度酒,火一直烧到头壳顶上,不知道的人还真会以为他和八路军有深海血仇,喊完,又继续伏在陈远方身上嚎啕大哭:“队长,队长啊,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们怎么办?谁来带我们啊,谁给我们吃好的喝好的啊,你不能死啊。”
前半句还很慷慨激昂,后半句立即掉了身价,真是饿死鬼托身,一句话离不开个吃喝。陈远方差点笑出来,不过现在是死人身份,再怎么好笑的事也得忍住。
陈乐乐这一嗓子,立即带动了其他队员。队长死了,这还得了,不哭怎么能行?那就哭呗,六个大男人一齐哇哇大哭。粗犷的哭声盖过所有嘈杂和议论,瞬间转移了焦点。
哭得越伤心越好,心情越愤怒越好,小野并没有去打断哭声。八路军杀了陈远方,等于是把联防队的心彻底推向皇军。在如此关键的用人之际,八路军下的这一步棋简直就是大烂棋,自己给自己下套。哭吧,放声痛哭吧,哭完好干活。
陈乐乐有点迷茫,不知道这个戏怎么唱下去。陈远方只是下了一个“抬我走”的命令,没说要抬到哪里去,也没说要怎么抬走,这个烫手山芋,接过来一时半会儿还真吞不下去。
小野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做得更煽情一点,进一步拉拢联防队的心,便慢慢向陈远方靠近,准备给他行个军礼。陈乐乐很警觉,余光瞟到小野靠近,急忙继续跪到陈远方面前,随便乱哭。其他队员有样学样,全都趴在陈远方身上,鼻涕眼泪全都抹在他的衣服上。
小野拍了拍陈乐乐,示意他走开。陈乐乐一颗心都凉了,怎么能走开,只要是个活人,走近一看都会知道陈远方装死,一走开不就等于暴露了目标。于是肩膀扭了两下,抗拒了小野的手掌,那意思是说,别吵,哥正伤心着呢。当然也得做两手准备,万一鬼子一定要过来,那只能看队长自己的了。
幸好,小野没有勉强,把扳动的手型转变成拍打,像是安慰悲伤的陈乐乐,满带哀伤道:“朋友们,我们今天失去了一个我们都很尊敬的好朋友,我很悲伤,也很愤怒,是谁?是谁让我们承受这样的痛苦?是八路军,对,就是他们!”
说了一大通,义正言辞,本以为可以收到很好的效果,队员们听了会义愤填膺,会慷慨激扬跟着呐喊。低头一看,每个人脸上都是懵懵的,完全是一副鸭子听打雷的模样。
靠,这帮支那猪听不懂日文。这可如何是好,陆金生死了,陈远方也死了,每个人翻译,以后要怎么交流,都用手势?算了,豁出去了,老子就跟你们讲中文,这几年在中国也不是白混的。
想罢,小野张嘴喊道:“干你老母啊,死八路。干你老母,大大的干你老母。”
这一声倒是把队员们都唬住了。没看出来啊,这小鬼子竟然学会了纯正的闽南粗话,骂得还是颇有几分气势。装死的陈远方差点没复活过来,都说狗急跳墙,小野这回急得连闽南语都爆出来了,不笑都难。
“对,死八路,干你老母。”陈乐乐跟着振臂高呼,几个队员紧紧围住陈远方,也跟着呼喊。喊了一阵,陈乐乐见陈远方憋得满脸通红,感觉这戏一直这样唱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硬着头皮冲着小野比划道:“太君,死人,我们,运走,运走,可以吗?”
“运走,运走。”小野明白了陈乐乐的意思,一点阻拦的意思都没,一具尸体,不赶紧运走,留在这里干什么。陈乐乐暗自庆幸,看来鬼子对死人还是很忌惮的,竟然这么轻松就蒙混过去,急忙叫队员把陈远方抬起来,喊个一二三就准备撒腿跑。
“等等。”小野把陈乐乐拦住。
“怎么啦?”陈乐乐一颗心又凉了半截,这是要闹哪样?小野严肃走到陈乐乐面前,把头壳上的军帽脱下来,递给陈乐乐,道:“这个,给他戴上。”陈乐乐接过帽子,胡乱扣在陈远方脸上,恨不能有个隐身术一下消失。一声令下,几个人向陈家飞奔而去。
走了大概三五十米远,一个老头拄着拐杖歪歪扭扭朝学堂走来,正遇到抬尸体的队伍。见着抬尸队伍,老头也不看人,扑过去就哭:“哎呀我的仔啊,你怎么就不明不白地死了啊?你丢下我的这个老头子是要干什么啊?要死也该我去死啊,你年纪轻轻,老婆都还没娶,事业还没干成,怎么能就死了啊?你不要死啊,不要死啊,缓过魂来跟阿爹讲几句话啊。天公,你到底是有没有眼睛啊,怎么能随随便便将我的金生仔带走呢。你还给我,还给我啊。”
不用说,这个老头就是陆金生的阿爹陆明水。听到陆金生被八路军杀死的噩耗,陆明水怎么都躲不住了,不顾家人阻拦,拿起拐杖就直奔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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