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意咬紧了牙,强迫自己露出笑容来,她要让阿泽记得一个正对他微笑的自己。
墨天泽这会儿反倒是腼腆了起来,小大人一样不甚在意的模样,“没关系的妈妈,之前的事情,我已经都不在意了,反正妈妈现在陪在我的身边,以后每一个生日,我都能跟妈妈一起过。”
只有在陶意的面前,墨天泽的脸上才会出现小孩子娇憨的态度。
陶意鼻腔猛然一酸,再也无法克制住,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眶里掉出来。
她死死地盯着墨天泽,像是要将他的模样刻入心中一样,她一秒钟都不愿意浪费。
“妈妈,你怎么了……?”
阿泽被陶意的眼泪吓了一跳,小手下意识地伸过去,想帮陶意将眼泪擦掉。
陶意一把将他抱在怀里,手臂搂得紧紧的,丝毫没有任何空隙。
“妈妈没事,妈妈是……看到阿泽这么懂事,妈妈高兴……”
陶意无声地落着泪,不想让阿泽看到,好不容易控制住了情绪,她才擦干眼泪抬起头,“妈妈能有你这个儿子,妈妈真的,感谢上苍。”
阿泽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陶意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立刻笑着将他拉到蛋糕前,“快吹蜡烛吧,将之前的愿望都补上。”
阿泽乖巧地闭上眼睛,小小的脸上满是虔诚。
然而陶意却在心里不断地道歉,他许的愿望,自己能够猜得到,可是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对不起,阿泽……
对不起……
……
这一整日,陶意对阿泽简直百依百顺,无时无刻不跟他腻在一起,分开一秒都愿意。
阿泽对此十分开心,性子也变成了五岁孩子该有的模样。
“妈妈,我今天真开心。”
洗得香喷喷的阿泽躺在床上,红扑扑的小脸上是全然的满足。
陶意一手拿着一本故事书,一手轻轻地摸了摸阿泽的额头,“妈妈也是,妈妈跟阿泽在一起的时候,是最开心的。”
她的手轻柔温暖,阿泽忍不住用脸蹭了蹭,跟陶意道了晚安,在她温柔的声音里,沉沉地睡去。
陶意将手里的书放下,脸上强撑着的笑容慢慢地消散。
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阿泽的睡颜,每一个轮廓,每一条弧度,都仔仔细细地看。
这是她的孩子,是她亏欠太多,却又再次要亏欠的孩子。
陶意眼里的痛苦满溢,心脏一阵一阵地抽疼,她真的是,世界上最最坏的妈妈,怎么能让阿泽难过?
可是,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当初将阿泽生出来的时候,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
“……”
陶意忽然愣住,握着阿泽的手也骤然僵住。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似乎刚刚她想的东西里有什么念头一闪而逝!
是什么?
是什么赶紧想起来!
陶意拼了命地回想,一瞬间,她的眼睛陡然睁大,不对!如果真的是她的妈妈杀死了墨君夜的妈妈,为什么墨爷爷要让墨君夜跟自己生一个孩子?!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墨爷爷在见到自己的时候,并没有任何不允许的表现?!
陶意倏地站起来,瞪着眼睛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怎么想,这都是一个说不过去的问题!
墨爷爷的性子睿智通透,他不会在明知自己和阿夜之间,有这样严重的一个问题时,还允许她和阿夜在一起的。
这根本说不通!如果从前的事情是事实,墨爷爷又怎么会故意让阿夜接近自己?想要隐藏往事,只要让阿夜跟她全无交集,不就好了?!
陶意脑子里被巨大的信息充斥着,直觉告诉她,一定有某种问题在。
虽然许美玲和墨家的仆人说得言之凿凿,并且看着合情合理,可是难道那就一定是事实吗?
陶意立刻轻声地走出阿泽的房间,拿出手机就想给墨君夜打电话,这是一个奇怪的问题,阿夜的话,他能不能想到什么?
然而电话拨过去,却是无人接听。
陶意急了,一遍一遍地拨着,却一遍遍被告知,“您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候再拨……”
无奈之下,陶意只好找了阿离的电话打过去。
“陶小姐……”
“阿离,阿夜呢?他在吗?我有事要找他。”
阿离为难地看了一眼病房的门,少爷这会儿正在陪着老爷子,他皱了皱眉,大着胆子轻轻敲了敲门,随后推开。
“少爷,陶小姐的电话……”
“出去。”
“少爷……”
“出去!”
冷冽的口气让阿离胆颤,他只能退出来,抱歉地说,“陶小姐,少爷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电话这边,陶意已经从听筒里,听见了那两声冰冷的“出去。”
一如她在医院里,看见的那个眼神,冷若寒冰,能冻伤人的灵魂。
深深地吸了口气,陶意控制住情绪,“阿离,我真的有事情想要跟他说,我会在家里等他,请你帮我,转告一声。”
陶意说完,轻轻地挂上电话,整个人疲惫地缩在沙发里。
已经是晚上了,别墅里的人都去休息,陶意只开了一盏小小的灯,静静地坐在角落里。
她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墨君夜说,说到底,那不过也只是她自己的一个猜测而已。
比起墨家忠诚多年的仆人,自己一个杀人畏罪自杀的嫌疑犯的女儿,说出来的话,谁会相信?
……
医院的病房里,只有墨君夜一个人,安静地陪着墨老爷子。
他现在谁都不想见,就连楚笑想来安慰他,他都根本不让她进来。
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有仪器发出轻微的响动。
看着床上,爷爷虚弱无力的身体,墨君夜眼中始终凝结着寒意。
他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父母,是爷爷将他一手养大,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用自己的寿命,去换取爷爷的健康。
阿离跟陈遇的那点小动作,墨君夜怎么会看不到?可是他做不出任何的反应。
哪怕知道这件事跟陶意无关,他也没办法,完全不当成一回事。
无边的寂静让人窒息,对于此刻的墨君夜来说,去刚刚好。
他可以不去想任何东西,放任自己将所有的思绪甩开,只静静地,陪着爷爷。
门轻轻地开了一条缝,阿离的身影出现。
他的脸上满是挣扎,却还是决定将陶意的话传达给少爷知道。
“少爷,陶小姐现在在别墅里,她说有事情想要跟您说,她会一直等着您的。”
阿离的话说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看着墨君夜背影,叹了口气,又慢慢地退了出去。
窗外,是无尽的夜色,墨君夜的身形没有丝毫的动弹,仿佛没有听见一样,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一个同样的姿势。
别墅里,微弱的灯光下,陶意的眼睛始终固执地睁着。
一旦外面有一点点动静,她都会忍不住看过去,只是一次一次,她看的频率越来越低。
夜色微凉,丝丝的寒意侵入陶意的身体,她手脚冰凉,却始终不愿意离开。
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地走动,不知疲倦一样,陪伴着这个孤独的女子……
……
当第一束阳光从窗户里透出来,陶意的眼睛,终于肯慢慢地闭上……
他连见自己一面,都再也不肯了……,甚至知道自己在这里,连别墅都不愿意回来。
心里某一处,仿佛被挖开一个洞,冷飕飕地透着风。
陶意的身体早已经麻木,稍微动弹,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可她仿佛没有直觉一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楼上走去……
阿泽已经起床了,看到了陶意,下意识地笑起来,却停住。
“妈妈,你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吗?”
陶意的脸上浮现出淡淡温柔的笑容,在阿泽面前蹲下来,动作轻柔地给他整理衣领。
“阿泽,妈妈今天送你去学校,好吗?”
阿泽点点头,有妈妈送他当然高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不舒服的感觉,是为什么呢?
陶意亲手给阿泽做了一顿早餐,每一样都要亲力亲为,足足做了一桌子。
阿泽笑起来,“妈妈,你做这么多,我哪里能吃得掉?”
“没事,妈妈只是想做一做。”
陶意笑着回答,心里,却哀伤到极致,她以后,恐怕就没有这个机会,再给自己的儿子准备早餐了……
……
阿泽吃好早餐,穿得整整洁洁,眯着眼睛开玩笑,“妈妈要是送我,一定要穿漂亮点。”
“为什么?”陶意一愣。
“因为,我想让其它小朋友都羡慕我,有个天下最最漂亮的妈妈!”阿泽脸上的满是自豪。
陶意的身体有些发抖,她根本不敢去看阿泽明亮的眼睛!
哪怕一眼,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你等下妈妈,妈妈上楼换了衣服就来啊”
陶意转过身,飞奔上楼,而眼中的泪,也在奔跑中磅礴。
陈遇从餐厅走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目光微微一暗,深深叹出一口气。
唉,这叫什么事!
陶意迅速挑了件最钟爱的衣裳,站在镜子前整理好仪容,并用化了点淡妆。
镜子里的女人,苍白的笑,双眼微红,她又在脸上扑了点粉,见一切妥当了,才走下楼,走到阿泽身边,握住他的手。
触手的冰凉,让阿泽皱了皱眉,“妈妈,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陶意低着头,嘴角扬笑道:“那是因为妈妈要风度,不要温度啊。走吧,时间不早了,我们快到车里去。”
“嗯!”
阿泽听话的上车,一抬头,眉头又皱成了一团,“咦,怎么不是阿离?”
“小少爷,阿离陪少爷出去了,今天我送你。”
陶意关车门的手,轻轻一颤。
阿离这会,正应该陪在他身边吧,他们会在哪里呢?
是和云飞彻夜喝酒?
还是和秦凡打拳?
亦或者有笑笑陪着……
怎么又想到他了?陶意猛的摇遥了头,心底的绝望却一点点溢上来。
车子开得很稳。
阿泽的小手,始终握着陶意的,似要用他的体温,捂热妈妈的冰手。
陶意想到了一个词:肝肠寸断。她死死的咬着牙齿,不让自己崩溃的情绪,有一点点的外露。
学校,到了。
车停下的瞬间,陶意的心狠狠的抽痛了一下。
是她和阿泽的终点吗?
司机拉开门,陶意下车,转身将阿泽抱下车,她没有放手,就这么用力的抱。
四周来来往往的都是送孩子上学的家长。笑声,告别声……她都已经听不见了。
“妈妈,我进去了,你乖乖回家,等我回来。今天晚上,你得帮我讲昨晚没有讲完的故事。”
陶意的眸子泛起水光,嘴角却笑道:“嗯,妈妈等你回来。快去吧。”
“妈妈,再见!”阿泽挥挥手手,红彤彤的脸蛋扬着天真笑意,脚步轻盈。
陶意则一步步在他的后面,目光死死地看着前面的小小的人儿。
小人儿是那样的自负,又那样的敏感善疑,他的性情,会不会因为她的离开,而变回原来……
陶意不敢想下去,眼前的一切,变得有些模糊。
泪,终于一滴滴落下来。
陶意擦了把眼眼泪,只是,她觉得掌心很冷,冷到,连牙齿都在打颤。
原来。
没有了阿泽,她余生都不会觉得温暖。
……
陶意回到墨家。
陈遇已经在门口等候,胖胖的脸上布着一层灰色,连挤出来的笑,看上去都觉得苦涩。
“陶小姐,您早餐没用多少,已经让佣人给您备了些糕点,您要不要……再用些?”
陶意没有说话,看着他,呼吸重了许多。
陈遇对着这样一双眼睛,想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事实上,昨天她回来,他就感觉到不对头了,她的眼睛里没有生机,只有绝望,死一般的绝望,他迅速打了个电话给阿离……
如今少爷彻夜不归,陶小姐黯然神伤,好好的家因为上辈子的恩怨,说不定要分奔离析,惹得他真想背着人,狠狠的大醉一场。
陶意顿了顿,道:“陈伯,有件事情我想拜托你。”
陈遇直觉不好。
拜托两个字,像是在交待事情。
“陶小姐,你别冲动,有什么事情,等少爷回来了……”
“陈伯!”
陶意急急打断他的话,嘴角泛起惨笑,“陈伯,你是墨家的老人了,跟了阿夜二十几年,应该很清楚他的性子。”
陈遇张着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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