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陪陪爷爷,我和阿泽,会在家里等你。”
顾明意似乎吸了吸鼻子,“你别担心我们……,阿夜,我现在,很想抱抱你……”
女人的话像是一击重锤,砸在墨君夜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比起刚刚沈韩的拳头,更加让他,感到疼痛。
墨君夜立刻抬起头,眼眶的酸涩让他需要深呼吸,才能让声音听起来没有异常。
“我也一样。”
他说,“有你陪着,真好。”
顾明意在电话这头紧紧地捂着嘴,不想让呜咽声传出去。
那样一个骄傲完美的男人,要受到多大的打击,才会说出这样示弱的话?
顾明意无比心疼,心疼得,恨不得能飞过去。
然而她知道,现在的墨君夜,或许并不想让自己看到,他软弱的样子。
那么,她只要等着就行,等着他重新,坚韧强大地回到的自己的身边。
她的男人,就是值得相信!
……
晚上的殡仪馆,是不允许人进入的。
就连值班的人,都是特意挑选出来的,胆子很大的男人,可是就算是他们,也不会轻易在晚上进去。
阿离很快办好手续,让墨君夜很顺利的,见到了墨老爷子。
看着面容安详的墨老爷子,墨君夜心里的悲伤,从每一个毛孔里渗透出来。
他从小开始,记忆中的长辈,就只有爷爷一个人。
像是要弥补他没有父母的遗憾,爷爷在他的身上,倾注了太多的心血。
以至于有时候他都觉得,墨凛对他的嫉妒,都是可以理解的一样的。
他的拳法,他的枪法,他思考事情的方式,他处理事情的手段……,他身上的一切,都能找到老爷子的影子。
可是现在,这个老人家却再也不会笑骂他“臭小子”,也再也不会在看到他之后,眼睛一亮,却假装不在意了……
墨君夜默默地守在墨老爷子身边,红着眼眶,表情肃穆。
“爷爷,我来为您守夜。”
这是他能够陪爷爷的最后一个晚上,寂静空旷的殡仪馆,墨君夜丝毫感受不到恐惧,有的,只是无尽的悲凉……
阿离陪着墨君夜,足足待了一整个晚上。
这一个晚上,墨君夜几乎没有说过话,如同木头一样静静地坐着,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到天蒙蒙亮,负责人过来,带着恭谦的态度跟阿离说,按照规定,他们需要将墨老爷子的遗体储存起来。
阿离看向墨君夜,还没有开口,他已经慢慢地站了起来。
跟沈韩的那一场架,墨君夜身上伤得不轻。
他一步步走到墨老爷子面前,看着老爷子安宁的面容,伸手给老爷子整理了一下衣服。
“爷爷,我要走了,您放心,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墨君夜声音并不大,却无比坚定,轻轻握了握老爷子的手,就好像很久以前,老爷子握住他的手,对他说,会好好照顾他的时候一样。
忽然,墨君夜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发现爷爷的手攥成了一个拳头。
死死地捏得紧紧的,已经僵硬了,就好像握着什么东西一样。
墨君夜的心陡然加快了跳动,他背对着阿离和管理人员,手指轻动,慢慢的,小心翼翼地将墨爷爷的手掰开,从他的手指缝里,掉落下一个小小的东西。
墨君夜眼瞳猛地一缩,无声无息地将那个东西握住,转身,走出了殡仪馆。
……
“少爷,要去老宅吗?”
阿离发动了车子,问了一声。
然后坐在后面的墨君夜却置若罔闻,眼睛里暗芒涌动。
阿离安静地等着。
过了许久,墨君夜才有了动作。
他拿出手机,按下了一串号码。
“是我,我需要,见你一面!”
……
夜凉如水。
墨君主回到老宅,天色已经微微泛亮。
下车站稳,他下意识的向爷爷的房间看去,一片漆黑,痛意再次袭来。
他就这样看了许久,忽然开口,“阿离,把青衣叫来。”
“是,少爷。”
“不用叫,我就在这里。”
树荫后,一个人影慢慢走出来人,一袭紧身的黑衣显得飒爽英姿。
正是青衣。
“找我有什么吗?”
墨君夜深目看着她,掏出香烟放在鼻下闻了闻,道:“找你聊几句。”
“可以。”
墨君夜指了指墙角边,道:“去那里说话。”
青衣眼中微光闪过,点点头。
站定,墨君夜淡淡开口,“有件事,我需拜托你。”
“说说看。”
墨君夜冷冷蹙眉,“无论如何,一定要保护好小叔的安全,寸步不离。”
青衣神色一变,立刻敏锐的反问道:“出了什么事?”
“这个你不用多问,你只要答应我就行。”
小叔是他唯一的长辈,他已经失去了爷爷,再也不能失去他。
如果小叔也……他根本受不了这个打击。
青衣眉头紧蹙,漂亮妩媚的脸上浮上一抹沉思,片刻后,她昂头,一字一句道:“我答应你,绝不会让他出一点点事。”
“谢谢!”墨君夜眼中有深深的疲倦。
青衣媚然一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只要在支票的后面,再添个零,说谢谢的人应该是我。”
“OK!”
墨君夜比划了一个手势,大步离去。
青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背影,眉目间微凝。
墨君夜突然之间说这个话……看来,墨老爷子的死,并非那么简单。
……
墨君夜走进灵堂,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墨安晏身上。
几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墨君夜眸光幽深,走过去,“小叔,我有事情想和你说。”
墨安晏恍若未闻,身形依旧未动半分。
“小叔?”墨君夜加重了语气。
“有什么事,就说吧。”
声音嘶哑无比,像是从地狱里爬起来的一样,墨君夜听了大吃一惊。
他垂眸,掩去眼底一闪而逝的痛意,平静道:“跟我来书房。”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墨安晏根本不想挪动,心底的悲伤一波又一波,他痛得连迈开腿的勇气都没有。
“是关于沈家的事。”
墨安晏猛的抬起头,脸上的痛楚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滔天的愤怒。
……
陈设庄重的书房,都是按照老爷子的喜好布置的。
墨君夜推开房门的时候,有一瞬间,仿佛爷爷还在,还会看到他,中气十足地怒吼一样。
墨安晏跟走过去,阴狠着脸,开门见山。
“沈家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他没等墨君夜回答,径自冷笑了一声,“不管你怎么办,我都不会让他们继续得意下去,不将沈家彻底铲除,我不配姓墨!”
墨安晏语气里杀气腾腾,他儒雅的气度早已烟消云散,恨不得咬沈家的肉,喝沈家的血!
墨君夜神色微微变换了一下,“我昨天,去陪爷爷最后一程,然后,在爷爷的手里,我发现了这个……”
墨君夜的拳头从口袋里拿出来,掌心向上摊开,一枚袖口,出现在他的掌心当中。
“这个是……”
墨安晏的眼瞳骤然收缩,将那一枚袖口捏在手中,然而,他缓缓的抬起头,对上墨君夜的目光。
墨君夜嘴角扬起一抹冰凉的弧度,剑眉轻挑,唇瓣溢 出淡漠的声音:“小叔,你把它收好。”
墨安晏看着他沉默许久,半天,咬着牙齿迸出三个字:“你确定?”
“我确定!”墨君夜坚定的点点头。
……
墨安晏走出书房,外面的路灯还没有熄灭,淡淡的晕黄色,有种离世的冷然。
他走到庭院里,找了个长椅坐下来,目光里没有焦点,眼神就这样愣愣地看着头顶的天。
忽然,他的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不轻不重,清脆的声响,如同记忆深处的一样,踩在他的心上。
脚步声,在他的身后停住,不用回头,他就知道那个脚步声是谁。
青衣静静地看着男人的背影,眼睛里,有着隐隐的心疼。
两人一个坐,一个站,谁也没有说话。
许久以后,墨安晏才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如同磨砺着砂石,“不去睡觉,你站在我背后干什么?”
“保护你。”
淡淡的三个字,让墨安晏的眼神更加暗淡。爸爸走了,下一个会轮到他吗?
“我需要你保护吗?难道你听不懂我的话吗,你已经被解雇,滚出墨家。”
青衣冷笑一声,“墨先生,很不好意思,我的雇主是墨君夜,他不让我离开,谁也没有权利让我离开。”
“你……”墨安晏猛的转过身,怒目瞪着他。
“你不用这样看我,我认钱,不认人。”
青衣冷冷道:“到该走的时候,不用你留,我自然会走,一切,都是老天的安排。”
墨安晏心中一痛,像被刀戳了一下。
一切都是老天的安排吗?
连死亡都是?
墨安晏强压在心底的悲伤,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倾泻而下……
青衣看着男人的眼泪,没有犹豫半分,走过去,手慢慢地扶上他的头发,一下,又一下。
“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青衣成为雇佣兵之后,没有人教她如何安慰别人,然而这个男人此刻的模样,让她的心疼痛无比。
墨安晏失神的眼睛,慢慢地凝聚出光泽。
他的头发上,一只手轻柔温暖,像是能够给他力量一样,轻轻地抚摸着。
猛地将青衣的腰搂住,墨安晏像一个孩子一样,死死地将自己的头埋在她的腰间。
他搂得很紧,紧到青衣都感觉到疼。
可是看着墨安晏无声抖动的双肩,她的心更疼……
这个倔强冷静的男人啊……,如果可以,她愿意与他分担这一刻的哀伤……
青衣感受到了腰间的濡湿,颦着眉,轻轻搂住墨安晏的脖子。
这里没有人看到,只有她,会记得他的眼泪……
相拥的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角落里,一个身影死死地盯着青衣的车子。
梅嫣然紧紧地撕扯着衣摆,牙齿咬出瘆人的声音。
这个卑鄙狡猾的女人,居然趁着安晏最脆弱的时候勾引他,真是贱啊!
梅嫣然心里恨得不行,恨不得想要青衣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才好!
这样她就不会妨碍自己成为安晏的唯一了!
……
顾明意几乎没睡,心里一直在惦记着墨君夜。
给阿泽将被子盖盖好,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然而,走出去的瞬间,顾明意愣住。
她看见一个人靠在墙壁上站着,一身素黑的礼服,如同一根木头一样。
“阿夜!”
顾明意轻声惊叫,伸手去握他的手,一片冰凉。
“怎么在这里站着?”
墨君夜的眼睛看过去,“等你醒。”
“为什么不叫我?”
顾明意心疼的不行,墨君夜下巴淡淡的胡渣,和他眼底的乌青,显示着他的疲惫和悲伤。
墨君夜伸手将她抱住,身上有这淡淡烟草的味道。
他只有在心烦的时候才会抽烟。
“怕吵醒你。”
顾明意的心一瞬间,紧紧地揪在一起。
明明该是自己安慰他的时候,他却还在担心,会不会吵醒她?
顾明意难受得无以复加,用力抱住墨君夜的腰,像是要给他力量一样。
走廊上,两人紧紧相拥,墨君夜的眼睛里,渐渐涌出亮光来。
他不允许自己颓然,爷爷留给了他重要的讯息,他绝不可以辜负了爷爷的期待!
他还有重要的东西要保护住,他的女人孩子,墨氏的一切,他身边所以在意的人和物。
他会找出来的,会为了爷爷的死报仇。
这一切,现在才刚刚开始!
“明天,你站在我的身边。”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明意的身子微微一颤,她很清楚这句话的份量。
明天来墨家吊唁的人,都是B市有头有脸的,非富即贵。这样凝重肃穆的场合,站在他的身边,也就意味着告诉所有人自己的身份。
而且再无更改。
“我可以拒绝吗?”明意的声音带着玩笑。
墨君夜不答,只是低头深深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