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已婚的消息哭着跑开,在楼道里吻上他,他下意识揽着她的腰,嘴唇和手掌都炙热。
她去他家,知道了他和江远的关系,迁怒他,飞快地跑开。
他追上来,紧紧抱着她不撒手,她怎么发脾气他都不肯撒手,反而将她抱得更紧,强势的亲她。
他说:“如果你想说我讨厌死你了,就换成我爱死你了,如果你想说分手,就说,乌童,我们亲个嘴吧。”
他在学校宿舍楼下,拿着喇叭,一声一声地喊:“楚滢,我爱你,楚滢,我爱你,楚滢,我爱你!”
他到底为什么爱她呢,她这么恶心这么差劲,这么矫情这么自私,这么泼辣蛮横无理取闹,从小到大没有异性喜欢她,他为什么就会喜欢他呢。
也许就像表哥说的那样,太傻了,因为太傻了,所以才会喜欢他。
可是怎么办,这样傻乎乎的他,以后可能再也没有了。
不会的,不可能,不应该啊!
他这么好,他是这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男生了,他有时候也男人,他吻着她,有时候害羞有时候却非常霸道。
他其实还很青涩很稚嫩,他才二十出头,正由一个男生,慢慢地变成一个男人。
他这么阳光坦率的人,怎么可能会出事呢,出事的那个人应该是她才对,被撞死的那个应该是她。
是不管什么时候,都仗着他的宠爱包容,一不高兴拔腿就跑的她。
她这么爱跑,为什么都没有车撞死自己呢。
为什么要撞他。
其实她知道他肯定会追她,可到底为什么要追她,为什么每次都追她,为什么不管她怎么样无理取闹,他都傻乎乎地要追她呢。
根本不值得,这样一个她,哪里值得他追,哪里有资格拥有他的爱。
为什么要追她。
楚滢双手抱着膝盖,将脸颊深深地埋进去,泪水珠串一样,一串一串地往下落,她忘了时间忘了思考,所有的思绪都被和他有关的事情所占据,泪水婆娑,眼前一片漆黑,可他许多张笑脸出现在她眼前。
耳边也回想着他过往有意无意说的那些话。
他说:“我妈小时候老打我,可她每次打了我自己却在那哭,我还委屈,还得可怜兮兮地安慰她。”
他说:“我从小成绩就棒,比你强哦!”
他说:“楚滢,我们毕了业就结婚怎么样?以后要一个小宝宝,就叫呜呜呜!”
他说:“下次还去我家吧。我妈已经不生气了,我让她做冬瓜排骨芸豆汤给你喝怎么样,我妈炖的这个汤最好喝了,是我的最爱。”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的那些话,已经刻在她脑海里,怎么也忘不掉。
他那么一个人,已经刻在她心上。
他这样,就好像生生地挖了她的心,心都空了。
楚滢忍不住呜咽起来,又下意识紧紧咬着唇,她的唇被咬出血,腥甜的血流到嘴里,她才觉得疼。
乌童流了那么多血,肯定很疼吧。
他肯定很疼的,她到底要怎么办,怎么办他才不会疼。
楚滢紧紧咬着唇,半晌,又想起他说的那些话,他笑话过她二十多岁都不会做饭,她说以后请个保姆。
他说不行,那样感觉起来多没意思。
她答应以后结了婚和他一起学着做饭炒菜……
楚滢怔怔地想着,突然喃喃道:“冬瓜排骨芸豆汤。”
是了,乌童最喜欢喝这个汤了,他刚做了手术,肯定需要补充营养,他妈那么忙,哪里有时间炖汤给他喝呀。
她要是做了汤给他,他肯定特别高兴,他要高兴疯了吧。
楚滢这样想着,慢慢地止了哭声,身上还突然有了力气,甚至,婆娑的泪眼中都散发出一些蒙蒙的神采。
从小养尊处优,她自然没有做过饭,别说做饭,她连厨房都没有进去过。
楚滢站起身来,擦干眼泪,快步朝着厨房的方向走过去。
进了门,开了厨房灯,她又关了厨房门。
厨房很大,她环视一周,却觉得非常陌生,好像她不是楚家人,她对楚家一点儿也不熟悉。
站在门里面愣了半天,她也不知道从何下手。
她失神地想了很久,才傻乎乎地拿出手机,在网页上搜索菜谱,她找得很认真,根本没注意到,时间已经显示两点半。
本该休息睡觉的时间,她的脑海里,却只有煮汤这么一个念头。
也许乌童已经醒了呢,也许他已经醒了呢,没有看见她,他肯定很伤心,她熬了汤,熬好了就给他送去,他看见了肯定要高兴坏了。
肯定的。
这样想着,她已经搜出了菜谱,按着菜谱,开始准备东西。
冰箱里琳琅满目,她找了半天,找出一块冬瓜来,又翻翻找找半天,在冷冻里找出一块排骨来。
不知道豆子放在哪里,拿着冰块一样的一块排骨站了半天,她傻子一样,忘了将它放下来。
她最后决定不要豆子了。
乌童多好说话,没有豆子估计也不要紧,别说冬瓜排骨汤了,她就带去一瓶水,他肯定都特别高兴的。
盛夏天,她十个手指被冻得通红。
最后,她看着排骨又犯难,不知所措。
总得先解冻吧?
楚滢胡乱想着,心里着急,她烧了开水,直接将排骨扔进去解冻。
开始切冬瓜。
她自然不会切,冬瓜皮硬,瓤又十分光滑,她看了半天,决定先将皮削掉,一般人都是不吃皮的吧?
她这样想着,信心百倍地开始削皮。
太着急,两次切到手,血染红了冬瓜她才发现,着急慌乱地又将染血的地方赶紧切掉,去客厅里找创可贴贴上。
她这样,自然惊动了睡在楼下的佣人,看见是她回来,松了一口气,揉着惺忪的睡眼继续回去睡觉。
楚滢松了一口气,回到厨房里继续切冬瓜。
排骨被煮的沸腾,她关了火,小心翼翼地捞出来,又用凉水冲,冲完了,也算是切好了冬瓜,又开始切肉。
自然比冬瓜更困难,她将肉沫溅得到处都是,厨房里跟打了一场仗似的。
三点半,冬瓜和排骨才算准备好,她在厨房里找了好久,才找出了和菜谱上类似的一个炖汤锅。
是白色印花的瓷坛子,双耳,端起来很笨重,楚滢烧了水,将冬瓜、排骨和几片生姜一起放进去,大功告成。
拧了小火炖着汤,楚滢直挺挺地站在边上一直看着,这一看,就看了四十分钟。
她的视线里什么都没有,再也什么都看不见,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锅上,到最后,也就按照菜谱上说的舀了两勺盐进去。
她自己煮的汤,她亲手煮得汤……
只想到这一点,她都忘却了一切,激动不已,紧紧咬着唇,又想哭又想笑。
还是流了泪,眼泪涌出眼眶,她泪眼婆娑地去看,掀了盖子放在边上,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煮好,楚滢拿了汤勺去尝。
汤勺很长,她伸进去的时候太激动,不知怎的勾了一下,滚烫的一个锅被她带得往外倾斜,砰地一声,直接从台面上摔了下来。
楚滢受惊般往外蹦了一下,灼烫的瓷片掉了一地,连带着滚烫的汤汁和炖好的骨头,撒了一地。
她离得太近,穿着露脚背的凉鞋,从脚踝到脚面,避之不及的一只脚被尽数浇了汤,楚滢大脑空白地站在原地,看着满地狼藉,神色狠狠地愣了一下,才刚刚止住的眼泪,又猛地迸发而出。
时间是四点二十分。
从到家,她前前后后用了三个小时,熬得一锅汤,没了。
天要亮了吧。
夏天亮的早,五点多就天亮了,她还急着去医院看乌童呢,怎么办,她还着急着去医院看乌童呢。
他肯定醒了,他会不会怪她,他醒来的时候她不在。
她炖了汤的,她准备天一亮就给他送去,可是怎么办,马上就天亮了,她炖好的一锅汤,就这么没了。
没了啊。
楚滢不敢置信,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撒了一地的冬瓜和肉块。
肉块还散发着香味。
她多能干,她第一次炖汤就炖得这么好,乌童看见了肯定会夸奖她的,他应该夸奖她的。
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他看不到也吃不到,怎么办,要不要再炖一锅,还来得及吗,她做起事来笨手笨脚,这么慢,还来得及吗?
她又想炖汤,又想天一亮就去看他。
可是怎么办,她到底要做哪个,楚滢六神无主,蹲下身去,愣神地看着满地狼藉,看着看着,泪水就划过脸颊,她犹豫着,抬眼看冰箱。
到底要炖汤还是收拾东西去看乌童?
她这样想着,都没注意到背后的厨房门突然打开了。
她响声太大,别说一楼的佣人,家里所有人都已经被惊醒,此刻,都站在门口,神色诧异地看着她。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及膝裙,蹲下去,背朝着所有人,蜷缩的后背让她看起来像一只虾,裙子耷拉在地上,染了汤汁,看上去狼狈得不得了,她却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就那样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肩膀,蹲在地上,也不知道干什么。
楚母看着她,一丝睡意也没有了,正想说话,楚滢却突然站起身来。
她神色急迫,往冰箱的方向走。
一众人这才发现,她一只脚被烫伤,通红通红,好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红,有些地方好像都烫破皮,看得见皮肉和血迹,脚背上烫起了大大的水泡,连在一起,看上好可怕。
还有腿,她两条腿被瓷片划了好几道口,渗出血。
真的是太可怕了,楚母受惊般猛地捂了嘴,泪水从她美丽温柔的眼睛里落下来,染湿了手指。
楚滢好像不知道疼,她走得还很稳,步伐急促地往冰箱的地方去。
楚奶奶没下来,楚老爷子和楚沐,还有跟来的几个下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半晌,楚沐似乎是有点害怕,声音轻轻道:“楚滢?”
楚滢的步子突然停在原地,怔怔地看过来,看见所有人都看她,神色愣了一下,有些紧张地搓手道:“吵醒你们了吗?我就是想炖汤,笨手笨脚的,汤洒了,要重新炖的,要再炖一锅,时间已经不够用了。”
她说话和平时不一样,声音轻轻的,就像个正常的乖巧女孩。
楚家人夜晚知道了乌童出车祸的消息,却并不知道是因为她,此刻看着她,倒也第一时间联想到可能是乌童的缘故。
楚老爷子没有平时那么严肃,声音温和道:“这些事让佣人做就可以了。你这回来不休息,半夜做这个干什么?”
宋望已经说了乌童伤很重,这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喝汤啊。
所有人看着她此刻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心里都有些怕,竟是没人敢说多余的话。
“乌童喜欢喝冬瓜排骨汤,我做给他喝,天亮了就要送到医院去,说不定他昨晚就醒了呢,他醒来没见我肯定伤心。来不及了,我要赶紧再炖一锅,你们不用管我。”
“滢滢。”楚母崩溃地喊了一声,喃喃道,“你的脚,别做了,乖,妈妈帮你做,你的脚受伤了,你要休息。”
“诶?”楚滢看了她一眼,这才去看她的脚,她看了一眼,大脑倏然空白,站立不稳,她神色呆愣地跌坐在原地。
很疼……
她从来没有这么疼过,脚上传来的灼痛感一时间传遍全身,她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下意识用手去抓,又恨不得剁了脚,还想胡乱地在地上打滚,减轻疼痛。
她伸手去抓脚,楚母连忙快步过去抓紧她的手。
楚滢一抬头,看到了不远处门边一个浅蓝色的碎花围裙。
白茉很多时候在家休养,最喜欢做饭,每次在厨房帮忙,出出进进,她围着的,总是那个浅蓝色的碎花围裙。
看着她惯常用的那个围裙,楚滢神色呆愣了半天,又哭了。
她这眼泪来的毫无征兆,就好像泉水从泉眼里涌出来一般,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她目光定定地看着那条围裙,半晌,彻底崩溃了,呜咽道:“白茉,白茉。”
她当年的确不是故意烫伤她。
爷爷一巴掌将她扇倒在地,她才四五岁。
看见白茉在地上打滚,看见所有人都着急地围着她,她纵然觉得害怕,觉得慌张,心里有一种酣畅的快感。
她觉得活该,谁让她抢她的东西。
她又不是楚家人,就因为死了爸爸,就非得赖在楚家,享受着那么多人的怜惜和关心吗?
那些原本都是她一个人的。
这么多年,她不敢正视白茉那道疤,可从来没有一刻,像眼下这样后悔懊恼,像眼下这样,深刻地体会到她的痛。
她才比自己大两岁,她当时才多大,她瘦得像豆芽菜一样。
自己怎么会那样对她,怎么能那样对她,为什么烫伤她,为什么烫伤后都没有道歉,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道歉。
一定很疼吧,她当时一定很疼吧。
她那么小,还烫伤在那样的位置,一定很疼吧……
“白茉。”楚滢抽抽搭搭地说着,泪水止也止不住,泪眼婆娑,下午到现在流了太多泪,她一双眼肿得跟核桃一样,嘴唇被咬破,整个人看上去都无比狼狈,她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慢慢地,对上了楚老爷子复杂难言的神色。
楚老爷子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半晌,楚滢突然更大声地崩溃哭起来,痛苦地哽咽道:“爷爷,我错了。”
她十几年没有给任何人道过歉,白茉死了,楚沣也跟着去,楚家人一方面难过,又一方面也着实身心俱疲,没有人责怪她。
这一刻看着她,看着她哭,看着她说话,一颗心都紧缩起来。
楚母也流了满脸的眼泪,看着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楚沐呆站在原地,看着楚滢触目惊心一只脚,无比心痛。
他这一生,最怕看见的就是烫伤烧伤,几乎无法忍受,他边上的楚老爷子拍了他一把,开口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她赶紧抱回房间!”
楚沐回过神来,连忙应是,快步上前去抱她。
楚滢蜷缩在楚母的怀里,声音哽咽道:“不用,不用。我不要上去,我还没有炖汤呢,一会天亮了,得给乌童送去。”
“都这样了还炖什么汤?”楚老爷子着急地说了一句,催促楚沐,“将她抱回房,速度快点!”
又转身朝向身后,吩咐道:“叫一声,赶紧叫医生过来,别愣着呢。”
楚沐不敢再耽误,不由分说,扶起楚母,将楚滢抱起来,出了厨房,上楼去。
楚滢没有再说话,快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又突然抬头看向了楚沐,声音沙哑道:“我不想回房,送我去白茉的房间吧,行吗,送我去她的房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