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佩侧坐在楚君钺的腿上,任由他紧紧揽着自己的腰,笑着随口道:“我知道,楚家的少爷,从一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勺,是楚家的独子,也是唯一的继承人。”
“嗯?还有呢?”楚君钺的下颌放在唐佩肩上,暖暖的呼吸轻轻喷在她的颈侧,低声模糊地问道:“你叫我的小叔是小叔,那该叫我什么?”
“楚少……”唐佩故意拖长了声音曼声唤道。
声音还没落下,她就觉得脖子上微微一痛,已经被楚君钺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楚总?”唐佩一边笑着躲开他的攻击,一边又开玩笑般叫道:“楚boss……这样行了吗?”
“不行!”楚君钺将她抱得更紧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其实并不是太在意唐佩对自己的称呼。
有时候两个人的亲昵,并不一定要从称谓上体现。
其实,他想问的,是另一件事。
“之前,在顶层的咖啡厅里,你说要给我打上属于你的烙印……”楚君钺含含糊糊地低声说道:“我以为,你是在向我求婚。”
搂在怀中的娇躯倏然僵住了。
唐佩脸上原本十分愉快的笑容有显得有些僵硬起来。
求婚?!
楚君钺竟然这样想?!
他们认识才多久?婚姻的念头什么时候开始从他心中滋生?
唐佩有些疑惑了。
她远山含黛一样的眉微微皱起,一向明亮清澈的眼中也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刚才还柔顺地依靠在楚君钺怀中的身体下意识地坐直,挺直的背脊让她从他的怀抱中脱离出来,不再继续倚靠着他。
——这是楚君钺最讨厌的唐佩的一种姿态。
他一伸手,便捏住唐佩的下颌,将她的脸转过来面对自己。
深邃如夜空般的眼中怒气已经开始积聚。
“是我想多了吗?”楚君钺冷冷问道。
“我们才认识没多久……”唐佩果然有些迟疑。
“那么,你想介绍你的那个朋友给我认识,又是为了什么?”楚君钺毫不放松地追问道。
“洛对你有些不满,我不想你们两个会站在对立面。”唐佩解释道:“由我介绍你给他认识后,他即使想做什么,也会先想想我的。”
“你叫他洛……却叫我楚少!”楚君钺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怒气几乎酝酿成一场风暴,刚才的浓情蜜意好像已是隔世。
他捏住唐佩的下颌,凑过去吻上了她的唇。
这是一个并没有多少温情的吻。
几乎有些粗暴地蹂躏着唐佩柔嫩的唇,贪婪地扫过她口中的每一寸地盘,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气息将她彻底侵染,让她成为只属于自己的唯一。
楚君钺的吻并没有持续多久,唐佩伸手一挣,轻而易举便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唐佩!”楚君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维持着平静的语气,“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干涉,但你不能,再把我阻隔在你的世界之外。”
“我没有!”唐佩站在他的面前,原本还带了几丝迷茫的目光,却在听见这样无中生有的指责后,倏然变得明亮了起来。
她抬头看向了楚君钺,目光中是坚定的,让人不容置疑的光芒。
“我早已没有,将你阻隔在我的世界之外。”
唐佩一边说着,一边微微低下了头,“只是……”
她轻叹了口气,那是埋藏在她心底最深的秘密。
她不知道楚君钺暗中查了她多久,也不知道他查到了多少。
或许真的如陆子墨所说,楚君钺尊重她,不愿意去查她不想告诉他的事情。
又或许他早已什么都知道,却只是保持着沉默,等自己敞开心扉。
唐佩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时,目光变得比刚才还要清澈坚定:“大概你并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弟弟……”
她看着楚君钺,话题一旦开了个头,说出口便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
“前几天的新闻里,唐丰言并没有撒谎,想来你也已经清楚,我其实是他的女儿。只是唐家,从来就不愿意承认我,以及我弟弟的存在。”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想起了小时候那段艰苦的岁月,想起妈妈的辛劳,和瘦弱的弟弟。
想起他稚嫩可爱的小脸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小孩子该有的纯粹的天真与快乐……
唐佩的眼眶都有些发热了。
那些久远的记忆,她原本以为早已变得模糊,却不想一旦打开记忆的闸门,却纷纷排山倒海般向她涌来,好像就发生在昨天那样历历在目。
“我的弟弟一生下来,便先天不足,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如果我们还在唐家,那他大约能得到最好的照顾,能有一流的医疗团队替他治疗,也能像普通的小孩子一样,健康快乐地长大。但是在他四岁之前,我们一直过着非常艰苦的生活。妈妈不得不做很多的工作,为了能养活我和弟弟。”她看着楚君钺轻轻笑了笑,笑容凉薄而孤独,“所以他没有办法接受治疗,没有办法跑跑跳跳,只能天天跟在我的后面。”
“……唐佩……”楚君钺的声音变得沙哑了起来。
他只是想要逼出唐佩的真心,却不想竟逼着她撕开了血淋淋的伤口。看着她眼底凄冷的光,楚君钺只觉得那仿佛是她目光凝出的利刃,正缓缓插入自己的胸口,让他也跟着疼痛起来。
“没关系。”唐佩仿佛知道了他的心思,只是摇了摇头,慢慢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继续说了下去:“你大概也想不到,我的妈妈,是怀着弟弟被赶出唐家大门的。孙默云带着唐菲菲嫁入唐家那天,妈妈牵着我,从唐家后门落魄地离开。大约就是因为如此,弟弟生出来时才会那么瘦弱,甚至带着那样的病痛。”
“妈妈临死的时候,唐丰言总算再次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唐氏总裁的一双儿女,他的前妻,竟然会住在S市的贫民窟里。”
她想起小时候住的那间公寓,隔壁稍有动静,便能听得一清二楚。
想起房间里终年不散的发霉的味道。
想起母亲原本十分美丽,却逐渐变得瘦弱蜡黄的面孔,和她那双日渐失去光彩的双眼。
原本如云般的秀发,在她临终的时候也仿佛变成了一团蓬乱的稻草。
他们周围的邻居,认识妈妈的人永远无法想象,那个一天要打四份工,看起来瘦小憔悴的中年妇女,曾经是S市上流社会的盛宴上,美丽不可方物的名媛。
“我不知道唐丰言对妈妈说了什么,安葬了妈妈之后。弟弟被送进了医院,而我,则被他送去接受各种各样的训练。”
“他不再要我叫他爸爸,尤其是在他的新妻子面前,只能恭恭敬敬叫他唐先生,叫孙默云唐夫人。还有唐菲菲,那个我同父异母的亲姐姐,我只能叫她小姐。”唐佩有些讽刺地轻轻笑了笑,又道:“每个月月底唐丰言都会检查我的训练情况,只有达到了他的要求,他才会让我去陪着弟弟待上三天。那……就是我童年唯一的快乐和期盼。”
她说到这里,终于转头看向了楚君钺,轻笑着又道:“在唐菲菲穿着最可爱的公主裙,练习弹钢琴的时候。我却在泥地里打滚,双手握着的不是小提琴优雅的琴弓,而是最原始的冷兵器。”
“唐佩……”楚君钺再也忍耐不住。
他从自己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大步走到了她的身边坐下,伸手将她揽入了自己的怀中,脸上是完全无法掩饰的心痛,“不用再说下去了。”
“你让我说完!”唐佩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倔强地继续说了下去:“我十二岁的时候,唐丰言将我送到非洲,接受最残酷的野外生存训练。在那里,我和曾经一起学过格斗术的洛重逢,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外丛林,如果没有洛,也许我早已变成那里植物的养料。所以我感激他,信任他,他是我这么多年以来认识的,唯一一个朋友。”
“连续三年我都没能见到子泰……呃……子泰就是我的弟弟。等我再回来的时候,他被送到了医疗技术最发达的美国,唐丰言告诉我,只要我乖乖听话,那他就会好好替子泰治疗。”唐佩的目光中终于闪过了愤怒的光芒,“我总以为,他总是子泰的父亲,就算是为了让我听话,才会利用子泰来威胁我,但对子泰,总算还有几分香火之情。但却从未想到,他竟如此丧心病狂!”
“每个月,唐丰言都会让子泰给我寄来最新的照片,也会让他给我写邮件。但是见面,却只有一年一次。他不愿意我有太多人类的感情,担心因此影响我完成他交代的任务。后来唐菲菲进入娱乐圈,我也理所当然的,成了唐家珍珠宝贝一般养大的大小姐,最理想的替身和保镖。”
唐佩说到这里,终于轻轻喘了口气。
回忆当然不止这么多,但是让她对着别人将这些伤口血淋淋地展示出来,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她的极限。
“楚少……”唐佩转头看着楚君钺满是痛苦、内疚和心疼的双眼,语气重新变得从容,“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为了你的同情。那天在云霄马场……”唐佩脸一红,想起那疯狂而甜蜜的一夜,声音也变得柔软了起来,“你说你不知道自己父母是如何相处,我也是如此。我不知道结婚有多么重要,也不知道成为夫妻和我们现在有什么不同。但我……”
她微微偏头,有些怔怔地看着楚君钺,半晌,又对他说道:“我给唐菲菲做替身的时候,看过好些电视剧的剧本。男女主角经常会因为各种各样的误会,天各一方,有时一别便是经年。如你所说,你是楚家独子,我不敢相信,我们一别经年,你身边和心里的位置会始终为我而留。实际上,一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那么信任你。即便是现在,我也不信,楚家的家主,会为我驻足停留,此生不渝。”
“所以……”唐佩的声音变得更低,但却更加坚定地对他说道:“我愿意告诉你这些事情,并不是想让你觉得内疚,也不是想要你的同情。我只是……只是不希望,我们会因为这些原因,产生无法弥补的误会。”
楚君钺闭了闭眼睛,展臂抱住了唐佩。
他的唐佩,总是狡猾如狐狸般的笑容底下,竟然藏着这样多的心思……让他的心,真正感觉到了疼痛。
他也无法想象,在这样环境中长大的唐佩,要让她彻底接受和信任一个人,能在那人身边放心地沉沉睡去,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去迈出第一步。
就如同他一样。
“不会的……”楚君钺低头去吻唐佩的头发。
自从她住进楚家别墅之后,头发上的味道已经和楚君钺变得一样,这样日渐熟悉的感觉,让他心里都变得柔软起来。
“楚家的男人一旦爱上了,这辈子就不会再变心。”楚君钺的吻顺着唐佩的额头往下,低声说道:“所以别再担心了。”
他们之间,若即若离的试探,不动声色的交手……全都到此为止。
以后也绝不会再有!
唐佩迟疑了很久,终于慢慢伸手,轻轻揽在了楚君钺宽阔的背上。
这样相互依偎着的感觉,有些像她小时候,和弟弟在冬天冰冷的房间里,等着妈妈下班带晚饭回来时的感觉。
相依为命。
于是不再孤独。
那天晚上的楚君钺,温柔地简直不像话。
他抱着唐佩,几乎吻遍了她的全身,目光中始终有着难解的心痛和懊恼。仿佛想要将他的心思,透过那一个个,灼热的吻,全都传达给唐佩一般。
以至于等唐佩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都觉得昨晚发生的事情,有些恍恍惚惚的不真实,就好像是在做梦一般。
她抱着被子独自坐在床上沉默了片刻。
对于她来说,将自己的事情,将自己的过往完全告诉另一个人,那就意味着,她开始真正接受,从此自己的生命中,会多出一个人来。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掀被下床,简单梳洗之后准备下楼去吃早餐。
谁知唐佩才走到餐厅门口,就被里面突然变化的布置震住了。
楚家别墅的餐厅原本装修得十分华丽,巴洛克式风格的餐桌和顶灯,让整间房间看起来都十分华丽。
但此时的餐厅门口,却摆放着一对小小的粉色的天使。
天使的中间,放着一个三层高的蛋糕。
蛋糕做工十分精美,浅蓝色的翻糖覆盖了整个蛋糕,上面有粉粉嫩嫩的黄色和粉色波点,看起来非常可爱。
蛋糕最上面,同样是用翻糖做出来,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她长长的栗色头发被扎成两个小辫子,正仰头看着天空,露出灿烂的笑容。
再往里,是另一个蛋糕。
做成百花盛开草坪模样的蛋糕上面,有一栋大大的蘑菇房子。房子前面,还有小白兔,小天使,白天鹅,正围在一起,欢快地笑着跳着圆圈舞。
再往里,蛋糕做成了可爱的糖果屋模样。就像童话故事里描述的糖果屋一样,屋顶是巧克力,窗户是甜蜜的糖果,外墙上还爬着各色棉花糖做成的花朵。
整个餐厅,大约摆放着二十来个各式各样的蛋糕。
唐佩看得惊讶极了,也疑惑极了。
楚家就算要发展甜点业,也没必要把楚家少爷的别墅当做仓库来使用啊。
她慢慢朝里面走去。
越是进到餐厅里面,蛋糕的做工便越是精美。
最后一个,是用奶油做出来的,穿着漂亮的晚礼服的少女。
层层叠叠的奶油,做出精美的蕾丝花边模样,一层层铺展开来,就像是晚礼服的裙裾。
少女的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容。
裸露在外的秀气肩膀上,停着一只紫色的蝴蝶。
蝴蝶振翅欲飞,让唐佩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碰了碰蝴蝶的翅膀。
碰过蝴蝶翅膀的手指,染上了糖果的甜蜜。
楚君钺就如同童话故事里才会存在的白马王子般,缓步从餐厅外走了进来。
唐佩转身看着他。
隔着所有的蛋糕,楚君钺和她遥遥相对。
“准备得太仓促了。”楚君钺目光扫过地上和餐桌上的所有蛋糕,缓缓说道:“我只是想,小女孩过生日的时候,应该都会喜欢这样的甜点。那时候我没能陪在你的身边,你今年的生日也还未到。但我想……我觉得……”
楚家的家主不论出现在任何场合,都从容镇定,是人们目光的焦点。
此时的他,却好像有些窘迫,话也忘记该怎么说了。
他顿了顿,双眼直视着唐佩的目光,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道:“我不太会说甜言蜜语。”
他慢慢走到了唐佩的身边,伸手轻轻沾起一朵奶油,将手指送到了唐佩的唇边。
甜蜜的味道从唇角缓缓沁入,唐佩只觉得那一丝一丝从舌尖传入的甜蜜,正一点点的,将她的心都泡胀。
楚君钺的舌温柔地舔过她的唇,微笑着看着一直一言不发的唐佩,低声说道:“但我会尽我所能,用幸福包围你剩下的人生。”
他们其实都不是擅长表达自己情感的人。
但唐佩愿意将自己的伤口摊开给楚君钺看;愿意为了消除他的误会和不快,将过往亲自展现在他面前;也愿意为了这段感情,用自己的方法去努力那一刻开始,楚君钺就发誓,再也不会放开她。
他们交换了一个吻,在充满甜美气息的房间中。
但那是一个,比世上所有蛋糕上的奶油,都还要甜蜜的吻。
所以那天下午,当唐佩再抱着笔记本和洛聊天的时候,才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发誓也要好好维护这段感情,不会让猜疑和嫉妒毁掉这份真挚的楚君钺,只是镇定地坐在书桌前看着自己的文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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